青乙说的双修,自然不是酆涯他们认为的那种小儿不宜的东西,她是觉得酆涯实力不俗,且二人所修不同道,平日斗法,或许都能从对方中的术数中,悟出不一样的道韵。
酆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以至于后来,他觉得自己昏了头,又觉得这小孩有毒,他竟被蛊惑了。
但在后来,他又生出一种庆幸,或许人和人的交集,早已在冥冥中就注定了,不是应在这里,就是应在别处。
他和青乙的交集,就在他的冥寿中展开。
他很庆幸。
他们达成了共识,在短短的两三年间,交手数次,道为日益精进,受益匪浅,他也看着小姑娘一日比一日冷静沉稳。
这两三年的时间,他历得天劫,入了仙家末位,真正的跳出生死轮回,而她,则要闭关筑基。
酆涯其实并不同意她在这么小的年纪就筑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知你根基扎实,但你年岁尚少,可以说你这种年纪,筋骨都尚未长全,你何必急着筑基?”他看着已经长成少女模样的青乙,十分不认同。
两人认识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但一次次的交手斗法,两人早已创建起深厚的交情,便是酆涯历劫时,青乙还助他一臂之力。
这种交情,酆涯不言谢,但却是记在心里的。
他也是真心为青乙打算。
这样的年纪,筋骨仍在生长,历劫时,若是抗不过雷劫,必会殒落,凭她这样的天赋和悟性,筑基迟早是水到渠成的事,何须这样急切?
她有的是时间。
青乙摆弄着手中的蓍草,道:“我知道,但我觉得,我还是入了筑基比较好。”
酆涯定定地看向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点反常啊这小姑娘。
他们结缘于那个闵青峰,他也知道,她嘴上不说,也一直维护她那师父,但心里,多少是起了一丝嫌隙,对他的行事并不完全苟同。
而这种不认可,随着她年龄越长,想法越成熟,就越明显。
她已经完全长成了独立自主的大人了,哪怕实际年龄还没及笄。
智若近妖,有时候真的伤人。
他看得出来这家伙心里藏了事,十有八九是和她那师父有关,哪怕她嘴硬不认,但那位于她亦师亦父的人,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她怎么也探究不出的一面。
她和她那师父的道,大不同,偏又重情,真是个小傻子。
青乙摇摇头:“说不清,就有种迫切的感觉,入了筑基,或许我能做的事更多。”
又或是,关键时能保她一命。
酆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需要我做什么?”
青乙笑着说:“各人都有各人的道,你我相识一场,是幸事,但我的路得靠我自己走。如今你得入五仙之流,算是修成正果,但鬼仙是末位,你虽脱离轮回,但无法飞升仙境,要想更进一步飞升,还得悟出大道才行,所以老实修行,莫介入他人因果,于你无益。”
鬼仙这名头听是好听,但入不了仙境,最终也要投胎转世,要想真正入大流,还得修行,将不足补全。
酆涯的脸微沉,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
“放心,这筑基境,我必入。”青乙自信满满地冲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酆涯眉头皱起,最后还是作罢,各人有各人的道,他也该相信她才是。
青乙回到苍山,就被澹台帝姬叫住,师父从皇陵回来了,脸色不是很好看,不由脚步微微一顿。
这几年,师父时常到皇陵那边,听说是主墓要修葺,祖陵也和大郸国运昌盛相关,是以他亲自去布阵以及篆刻符纹。
脸色不好,难道是皇陵那边出问题了?
她来到师父的道洞,却见他在道洞外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天空,浑身透着一股冷寂。
“阿青拜见师父。”青乙作了一个拜礼。
国师扭头,看向她,道:“阿青来了。”又见她周身灵气涌动,眼神欣慰:“你修为见长,可见为师不在时,并未疏于修炼,很好。”
青乙说道:“不敢有负师父所望。”
国师看着已经出落成少女模样的她,叹道:“你长大了,也不愿意亲近师父了,回话也板板正正的,倒不如小时候那般古灵精怪。”
青乙心头一动,脸上露出一丝羞涩,主动走到他身边,仰头问:“师父心情不佳,可是皇陵那边修葺的事出了差池?”
“如果是,阿青愿意助为师一臂之力吗?”国师故意问。
青乙想也不想就道:“弟子愿听从师父指示。”
国师叹了一声,又看向天际,道:“为师近日夜观星象,东方紫微星异常黯淡,从而占得一卦,国运有所流失,唯恐大郸动乱,苍生动荡不休。”
他做了那么多周全的准备,竟将到关键之时,国运有所停滞不前,难以聚拢之象,这实在令人光火。
青乙心一紧,紫微星暗,天下将大乱,首先遭殃的,必是天下百姓。
她不免也想到自己近日用蓍草筮占出的一卦,也不是什么好卦,但却和自己息息相关,有着因果牵连,难道也是应在这里?
“若有朝一日,国有动乱,你可会全力济苍生?”国师忽然问她:“为苍生正道,你能做到哪一步?”
青乙腰背挺得笔直,话语锵锵有力:“苍生但有所求,吾必趋之。为苍生正道,吾身可殒,吾道可殉。”
国师眼神意味不明:“那你要记住你今日所言。”
“师父,弟子已摸到筑基门坎,准备闭关冲境筑基了。”
国师倏然一惊,缩在袖子下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再以神识细看她,方知她压制了周身气息,而他,竟毫无所觉。
怪不得,怪不得会有那一卦,是孩子已经长大,展翅欲飞,难以受控了啊。
她强,于他则大不利么?
他摩挲着指尖,许久才道:“为师到时会助你一臂之力。”
没有担忧,没有劝诫,更没有不允,仿佛松了一口气,如此的理所当然。
青乙拜谢,转身离开,感受到留在后背灸热的目光,她微微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