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尽无止的黑暗。
沈霖感知不到自己的躯体，听不到自己的呼吸。
时间流逝，他的记忆早已混淆不清，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朦朦胧胧。
可偏偏他还在思考，他的意识始终清明。
他还是人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迟来的审判，沈霖一时间难以辨认字词间的含义。
许久未曾开口，他花费了数十秒才勉强恢复自己的语言系统。
“我现在的处境是因为你？”
沈霖好似看到了希望，即便他不知道这道声音是真是假。
“拯救？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零星的记忆中翻找出有关漫画的认知，沈霖勉强理解了这两句话，可同时他又觉得分外可笑。
“我的世界只是一本漫画？只是为了描绘有趣的故事它才会是如此糟糕的模样？”
系统没有回答，它死板地向沈霖确认。
沈霖怎么可能拒绝，他不想再独自承受这样孤寂的黑暗。
何况他是如此深爱着人类。
“我会努力的。”
沈霖无奈，他好像义无反顾上了一条贼船。
可那又如何。
他有了让世界变得美好的机会。
为此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多年未曾清理的列车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像是装载家畜的牢笼，也像是运输生禽送至屠宰场的铁牢。
连耳边络绎不绝的哭喊声都像极了牲畜死前最后的悲鸣。
没有任何人理会。
“我不想去恶渊，求求你，放过我吧。”
少年的声音还未变声，稚嫩尖锐，颇为扰人。
林亦烦躁地转过头。
沉重的手铐压制着少年的双手，他正无助请求看守他们的军官施舍怜悯。
林亦不由嗤笑。
他们可是觉醒了异能的异类。
是未来终有一天异化成恶魔的怪物。
他们不再是“人类”。
恶渊，是他们唯一的归途。
那里是恶魔的栖息地，也是异能者的战场。
林亦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看向窗外，阳光明媚，天蓝海清。
多么温馨美好的画面，又是多么的虚假。
“咚咚。”
连接下一个车厢的车厢门突然被敲响。
始终面无表情的军官猛地推开少年，抽出手枪对准看上去摇摇欲坠的车门。
他按住通讯耳机，“这里是4号车厢，5号看守者听到请回复，5号车厢是否出现紧急情况。”
将异能者送至恶渊之前，看守者们原则上不允许离开自身车厢，除非突发意外。
耳机内没有回应。
“咚咚。”
军官手指微颤，他迅速切换通讯频道，“这里是4号车厢，请求支援。”
滋啦。
电流声划过，清朗的少年音自耳机内传出，饱含笑意，毫无攻击性。
“你好看守者，请问能让我进去吗？”
像是恶魔伪装后的低喃。
军官倒吸一口凉气，手指下意识按动扳机。
一枪，两枪…
不知何时变得寂静的车厢内，只能听见弹壳落地的声音。
少年打了个哭嗝，和其他人一样傻愣愣地看着车厢门在硝烟中倒下。
一道黑影不紧不慢地踏进车厢，闲庭信步，纯黑色的锁铐仿佛没有任何约束力。
林亦抬了下眼皮，来人是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少年，既没有异化，也并不高大。
甚至过于纤弱的体型让他看上去人畜无害，月白色的发丝软绵绵地散落在脸颊旁，像是只柔软懵懂的小动物。
不过显然，军官并不这么认为。
他仿佛看到了从深渊爬出的恶魔，惊恐地按下扳机。
沈霖歪了下头，偏离射程的子弹堪堪擦过发丝，没入看不清情况的5号车厢内。
军官严茬厉色，“如果再上前一步，我将将其视作反抗行为，根据联盟国联合法规，反抗者格杀勿论。”
“唉？”沈霖茫然地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又茫然地回过头，“我只是想换个车厢。”
不等军官再次警告，高大的男人忽然出现在沈霖身后，他踢了脚残破的车门，厉声训斥。
“凯特，都说了多少次了碰到突发情况不要慌乱。”
凯特反射性敬了个礼，“长官！”
他看着沈霖疑惑不解，“这是？”
男人拿走沈霖手上的耳机，动作间有几分难以察觉的迟滞，“只是有个小屁孩哭闹不停，带他换个能看见窗外的车厢。”
凯特狐疑，他不记得长官是这么容易心软的人。
自他上任以来，整整三年，他不断往返恶渊，输送着不同国家不同样貌的异能者们。
最开始，他也会心软，毕竟那都是些刚刚觉醒异能的年轻人们。
可结局却是他曾因心软不慎让一名异能者逃脱，而那孩子最后因异化屠杀了一整个小镇。
自此在他眼中，异能者便只是怪物的代名词。
可长官的命令是绝对的。
凯特点头，任由沈霖坐到林亦身旁。
沈霖假装没看到他警戒的眼神，兴致勃勃地向林亦伸出手。
“你好，我叫沈霖。”
林亦，《恶渊》漫画男主，也是漫画后期差点毁灭世界的反派。
《恶渊》，高人气异能热血漫画，一度被读者戏称为打着热血名号的黑深残漫画，内容堪称血腥暴力。
甚至主线剧情就是整个世界逼迫男主一步步走向绝望，一步步丢弃人性。
正因此漫画遭到封禁。
回想着系统传输给他的内容，沈霖笑得愈发天真烂漫。
“请问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林亦不冷不淡地睨了沈霖一眼，“我没兴趣和你玩过家家游戏。”
“可是我看见了。”
林亦本不想再理会，可眼巴巴看着他的少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在他看过去的瞬间一双黑瞳水光潋滟，好似如果他不回答就会哭给他看。
林亦烦躁地啧了一声，“看见了什么？”
沈霖眉眼弯起，虹膜仿佛与瞳孔失去界线，颜色交融，漆黑无光。
“看见了你因为没有朋友而哭泣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