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在八连中断,并未让林刻气馁。
他深知内鬼狡猾,若是如此轻易便能揪出,反倒不合常理。
之后继续按照既定计划,逐一排查剩馀连队。
接下来是二连、三连、四连……过程大同小异。
出示赵山河的手令,面对或疑惑、或支持、或略带不满的各连连长,林刻始终保持着一份沉稳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芮则象一台精密的仪器,纤纤玉指在探测器上飞快操作,湛蓝的眼眸紧盯着屏幕上流淌的数据流,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波动。
然而,结果令人沮丧。
每一个连队的通信室,每一台经过扫描的标配通信终端,反馈回来的信号特征都干净得如同刚刚格式化过。
别说与那“数据幽灵”协议匹配的残留,就连超出常规阈值的能量波动都寥寥无几,且都能找到合理的战时通信激增解释。
“九连所有在册通信终端,扫描完毕。”
苏芮关掉探测器,声音依旧清冷,但眉宇间那抹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示出连续高强度工作的消耗。“未发现目标信号特征。”
林刻站在九连通信室的中央,环顾四周。
金属墙壁上闪铄着正常的设备指示灯,通信兵们各司其职,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与危机四伏的哨站外部形成鲜明对比,却又暗藏杀机。
他们已经排查了三个营,整整九个连队,外加一个直属营部的加强警卫连。
所有明面上登记在册、分配至各排的通信终端,无一例外,全部排除了嫌疑。
“看来,对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谨慎。”
苏芮走到林刻身边,压低声音,“要么,他使用的是一种我们尚未知晓的特殊终端,完全规避了常规扫描。要么……他拥有极高的权限,能在使用后彻底清除所有物理和能量层面的痕迹,包括底层日志。”
林刻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
他离开哨站一年半的时间,哨站内部的人员、装备、权限都发生了不少变化。
但他相信苏芮的技术,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内鬼一定存在,并且就在这钢铁堡垒之中。
“苏芮,”
林刻忽然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哨站的通信设备管理制度,战时与平时有何不同?所有终端,尤其是分配到排一级的,使用记录是否绝对完整?”
苏芮似乎明白了林刻的意图,她略一思索,肯定地回答:“制度上,所有列装设备,无论级别,出入库、配发、维修、报废都有严格电子记录,理论上绝对完整。
战时虽然管理有所简化,但内核流程不变,尤其是涉及对外通信的终端,每一次启用、关闭、乃至非例行维护,都应有迹可循。我之前的分析,就是基于这些日志。”
“理论上……有迹可循……”
林刻重复着这几个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过若是有外出执行任务的部队并未带着的终端呢?”
苏芮湛蓝的眼眸猛地亮了一下,如同冰原上反射的阳光:“你的意思是……有设备被‘遗忘’了?或者……被刻意‘闲置’了?脱离了日常使用和检查流程,但权限和物理连接并未注销?”
“不是没有可能。”
林刻点头,“一年半,我奉命率领七连一二三排前往铁幕,大战爆发,诸多设备都被损坏,丢失,但是在这之前,一排的通信终端已经被当时的一排长高磊带走了!”
他立刻调出个人终端,接入哨站内部装备管理系统,现在他拥有赵山河授予的最高权限,可以轻易查询检索所有连队。
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过屏幕。
林刻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过滤着海量信息。
苏芮也凑近过来,她的专业知识和敏锐观察力此刻成为了林刻最好的辅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指挥室外传来隐约的爆炸声和警报声,提醒着他们外部的威胁从未远离。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
突然,林刻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条一年半以前隶属于七连的记录上。
记录显示,七连一排长高磊,曾以“执行特殊通信保障任务”为由,从营部装备处申领了一台额外的高权限便携式通信终端,型号正是各连排长标配的款式。
申请报告上有当时还是副指导员的孙铭的签字批准。
关键点在于,这台终端的使用记录,最终损坏在铁幕平台!
可是这两位当时并未与林刻登上流放铁幕平台的舰船!
他立刻查看了自己一年半之前临走时的装备接收清单。
片刻后,林刻当机立断,转身就向外走。
“找高磊,孙铭,走!”
苏芮立刻跟上。
两人再次来到八连的管辖局域。
这一次,林刻没有理会信道口卫兵略显诧异的目光,径直朝着副连长办公室走去。
高磊似乎刚从外面巡视回来,正在脱下沾染了些许油污的手套,看到去而复返的林刻和苏芮,他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错愕,随即迅速堆起了笑容:
“林副连长?你们……不是已经排查过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是还有什么遗漏吗?”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但眼神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慌乱,没有逃过林刻的眼睛。
林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走到办公室的通信控制台前,目光扫过上面摆放的几台正在正常运行的终端,然后才转向高磊,脸上露出一抹看似随和,实则锐利的笑容:
“高副连长,排查是排查过了,不过突然想起个小事,想跟你核实一下。”
“什么事?林副连长尽管问。”高磊努力维持着镇定。
“我记得,一年半之前,你为了执行一项特殊通信任务,从营部申领了一台额外的便携式通信终端,对吧?”林刻语气平淡,仿佛在聊一件微不足道的旧事。
高磊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但额角似乎有细微的汗珠渗出:“是……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任务紧急,需要备用终端确保通信冗馀。任务结束后,好象那台终端就交还连部统一保管了。”
“哦?交还了?”
林刻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味道,“那为什么,在连部的装备清单和日常使用记录里,说是损坏在铁幕平台了?”
高磊的呼吸明显一窒,他强笑道:“你说这个啊,对对对,我记错了,当时我执行完任务,就交给当时一排的一位士官了带到铁幕去了,不过他好象牺牲了!
“胡说!你与当时的副指导员,孙铭并未登舰!而且我当时的装备接收清单上一排并没有什么通信终端!”
“这不代表我没交给士官!你可以问孙指导员!”
“不用麻烦了。”林刻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高副连长,我现在以营长授权调查官的身份,正式要求你,立刻交出那台终端,编号为 tx-78a-1109的便携式通信器!现在!立刻!”
林刻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精神压迫,直接笼罩了高磊。同时,他暗中运转了一丝“程序污染式术”的力量,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无形的触手,感知着高磊精神层面的波动。
高磊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嘴唇嗫嚅着:“我……我不知道……那终端在铁幕损坏了……”
“你不知道?”林刻逼近一步,目光如炬,“申领报告是你签的字,任务是你带执行的,孙铭指导员批的条子。现在你告诉我,一台高权限的通信终端,你不知道在哪?
还是说……它根本就在你手里,或者,在你授意下,放在了某个‘它不该在’的地方,进行着某些‘它不该做’的通信?!”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
高磊象是被踩到了尾巴,猛地提高声调,但声音里的心虚几乎溢于言表。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孙铭沉着脸走了进来。
“林副连长,怎么回事?怎么又和高副连长起冲突了?”
孙铭的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高磊,又看向林刻,语气带着不满,“调查归调查,不要影响我们八连的正常工作和内部团结!”
林刻冷冷地看向孙铭:“孙指导员,你来得正好。我正在询问高副连长关于一台编号tx-78a-1109的通信终端的下落。
这台终端,是你当年批准申领的,现在记录缺失,实物不知所踪。
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这台本应归档的终端,究竟去了哪里?还是说,你们八连的装备管理,已经混乱到可以随意遗失高权限设备的地步了?”
孙铭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瞪了高磊一眼,似乎在责怪他的不镇定,然后才对林刻说道:“林副连长,这一台终端在铁幕损坏了而已。你何必如此小题大做?现在大敌当前,我们应该集中精力对外,而不是在这里为了陈年旧帐内耗!”
“陈年旧帐?”
林刻冷笑一声,“当这台‘陈年旧帐’里的终端,可能正在向我们的敌人发送哨站的实时坐标、防御弱点和兵力部署时,它还只是‘旧帐’吗?
孙指导员,我希望你搞清楚,我查的不是帐,是内鬼!
是可能葬送我们所有人的叛徒!”
他再次举起个人终端,屏幕上清淅地显示着赵山河的授权命令和那台终端异常“干净”的使用记录。
“我现在最后问一次,tx-78a-1109,在哪里?如果你们无法交代,我不介意动用必要手段帮你‘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