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镇野带着一行人,再次来到那片被苍白蛛网笼罩的诡异树林外。
几乎在他们站定的瞬间,林中蛛网而动,那三首蜘蛛身的村长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居中的头颅目光扫过众人,带着那种奇异的神性开口:“为何又折返之前的山洞?”
钟镇野面色不变,微微一笑:“果然瞒不过前辈。我们只是去瞻仰了一下那位先辈留下的心血,想着多了解一分极乐宫的阵法,日后对抗起来也能多一分把握。”
右侧那颗阴的头颅立刻发出冷笑:“舍本逐末!那阵法我们几代人推演了多少年都难有寸进,你们看这一时半刻又能有何益处?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清除你们身上那些要命的烙印!”
钟镇野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前辈教训的是,所以我们并未耽搁太久,直接过来了一一我们已经决定,请前辈出手,为我们清除诅咒,之后,还请前辈告知,该如何对抗那怨仙计划”。”
此言一出,村长三颗头颅、六只眼睛同时亮起诡异的光芒。
居中的头颅语气带着一丝迟疑:“你们————确定想清楚了?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路,若失败,等待你们的将是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左侧暴戾的头颅恶声恶气地接口:“要是你们变成六亲不认的怪物,我们会第一时间把你们彻底清理掉!到时候可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右侧的头颅则阴阳怪气地哼唧:“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啊————”
这时,张二强慢悠悠地开口了:“哎哟喂,我说三位老大爷,这话怎么说的?之前提出这吓死人不偿命的主意是你们,现在我们哥几个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豁出命去答应了,你们怎么反倒扭扭捏捏、瞻前顾后起来了?合著这考验的不是我们的胆量,是您几位的决心啊?到底行不行啊?给个准话呗?”
村长居中的头颅沉默了片刻,三重音带着一丝复杂的叹息:“只因你们是这数百年来,最大的变量,若有可能,老夫亦希望有更稳妥之法————但既然你们已做决断,我们也不会再劝。成败与否,皆看天意罢。”
说罢,他巨大的蜘蛛身躯微微侧开,露出通往林深处的路径:“跟我进来,解除诅咒的办法,就在里面。”
众人深吸一口气,跟着村长走入密林。
越往深处,光线愈发晦暗,被层层叠叠、厚重如幔帐的苍白蛛网吞噬。
空气凝滞而潮湿,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陈旧尘埃、某种甜腻腥气以及微弱腐败感的怪异味道,吸入肺中都带着一种粘着的寒意,树木形态在密集的蛛网屏蔽下变得模糊扭曲,如同无数沉默的鬼影矗立两旁。
那些蛛网并非静止,而是随着某种不可察觉的气流或林深处细微的动静缓缓蠕动,仿佛拥有可怖的生命。
更为骇人的是,无数惨白的人形蛛茧如同怪异的果实,倒悬垂落,密密麻麻,几乎填满了林木间的每一寸空隙!
它们轻轻晃动着,时而某个部分会突兀地凸起、扭动,似乎其内包裹的东西正挣扎着想要破茧而出,看得人头皮阵阵发麻,脊背发凉。
偶尔,会有一两个蛛茧发出细微的、“噗”的撕裂声,接着茧壳破裂,粘稠的透明液体随之滴落——然后,从中爬出一只只体型硕大、节肢狰狞的蜘蛛。
它们通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苍白,与周围的蛛网几乎同色。
这些新生的蜘蛛似乎对骤然降临的世界感到极度困惑。
它们跌落在厚厚的落叶与积网之上,并不立刻爬走,反而在原地显得有些笨拙地打着转,几只步足试探性地抬起、放下,仿佛在适应这具陌生的躯体,又象是在迷茫中试图辨认方向,其中一只甚至用前肢碰了碰自己刚刚脱离的破碎茧壳,动作迟缓,带着一种无意识的、令人不安的迟疑。
但这种状态的持续时间极为短暂,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一种本能般的驱动便取代了最初的茫然,它们迅速调整过来,以一种异常敏捷的速度,悄无声息地融入周围遍布蛛网的阴暗环境,消失在苍白森林的更深处。
蔷薇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刚刚破茧而出的蜘蛛,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它们————都是人。”
这话没头没尾,让几人一愣。
林盼盼有些发怔地问:“蔷薇姐姐————你说谁都是人?”
小莉却瞬间反应过来,脸色唰地白了,声音发紧:“她说的是那些蜘蛛!那些蜘蛛是人变的!”
“什么?!”雷骁骇然失色,猛地看向那些爬行的怪物:“刚那蜘蛛是人?!”
村长幽冷的声音适时响起,右侧头颅带着讥诮:“看来你对诅咒一道,果然还有些天赋————没错,它们曾经是人。之前给你们送还行囊的,此刻在林间爬行的,乃至你们看到的每一个茧————里面都是人。
众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呼吸都为之一窒。
村长右侧的脑袋继续冷笑着补刀:“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放心,你们一会儿————也会变成这样的茧子。”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几人脸色惨白。
钟镇野眉头紧锁,沉声问道:“请前辈明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村长居中的头颅缓缓叹息,三重音带着无尽的苍凉:“这便是我们死村”延续至今,对抗血脉诅咒的唯一方法。当年那些老东西留在我们先祖血脉里的恶毒诅咒,即使过了数百年依旧无法根除,村里的孩子,若不及早处理,一到十六岁后便会承受无边痛苦,最终血肉消融,尸骨无存。”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而用这蛛蜕之法”,即便失败,无法完全逆转诅咒,至少————能让他们换一种方式活”下去,他们只是失去了人类的形体,思维大多得以保留,也能与亲人相伴————这,已是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这番解释非但没能让人安心,反而更添毛骨悚然。
汪好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骼膊,看向钟镇野,声音压得极低:“我现在觉得————三成的成功率,还是太低了————”
雷骁也磨着后槽牙,看向村长:“那我们失败了————也会变成这种蜘蛛?”
村长左侧那颗凶戾的头颅猛地转向他,目光又扫过一旁沉默不语的李峻峰:“你们两个引路人”情况特殊,体内的标记与诅咒纠缠更深,一会儿需单独处理。”
雷骁与李峻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明显的惊惧。
村长居中的头颅接着道:“至于你们其他人————若失败,不会变成它们。”
他示意了一下周围爬行的蜘蛛:“你们身上的诅咒更强,你们自身的力量也驳杂而强大,一旦失控,会变成何种不可名状的怪物,无人能知,届时,你们大概率会彻底失去理智,化为只知杀戮破坏的灾厄————除了将你们彻底清除,别无他法。”
这话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盼盼忍不住靠近钟镇野,声音发颤:“钟哥————郑队长的办法,真的————
能行吗?”
钟镇野重重地点了下头。
在来到这里前,郑琴分析了全局利弊。
如果他们放弃这里的隐藏支线,正常推进第三阶段任务,通关成功率将低于10;而在这里赌一把,若能成功,通关概率能提升至60以上。
因此,进入这里、拔除诅咒,反而成为了最重要、甚至必须要去做的事。
说话间,村长已将他们带到林地最深处。
一张巨大无比、散发着微弱莹光的蛛网横亘在众人面前,网上粘稠的液体缓缓流动。
左侧头颅恶声恶气地命令道:“自己爬上去!保证身体能粘牢就行!”
雷骁看着那巨大的蛛网,讪笑一声:“这他娘的————感觉自己像自投罗网的虫子————”
张二强在一旁试图活跃气氛,嘴皮子飞快:“雷哥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战略主动性!咱们这是自己选择上网,跟被逮上去那能一样吗?这叫风度!这叫逼格!再说了,万一咱成功了,那就是鲤鱼跃龙门,不,是人蛛————呸呸呸,是英雄脱胎换骨!以后说起来,那也是咱们主动爬上去的,多有面儿!”
“闭嘴吧你!”小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满嘴跑火车!
”
张二强耸耸肩,倒是看得开:“嗨,都到这一步了,紧张得尿裤子也没用啊,不如放松点,说不定成功率还能高零点几个百分点呢?”
钟镇野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开始下达指令:“盼盼,让你的小蛇出来,随时待命;张队长,你带上蔷薇、雷哥,以这张蛛网为内核,在周围布阵;
汪姐,你负责总体指导,告诉他们阵法关键节点如何布置;小莉姐,李峻峰,你们从旁策应,哪里需要人手立刻补上。”
“明白!”
“好!”
“交给我们!”
众人齐声应和,立刻行动起来。
村长看着他们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三个头颅都露出了明显的诧异。
居中的头颅:“你们这是何意?”
左侧头颅:“搞什么名堂?!”
右侧头颅:“临死前的徒劳挣扎吗?”
钟镇野一边帮忙搬动一块石头,一边抬头笑了笑,语气平静:“我们研究山洞里的推演后,虽无法破解怨仙坑最内核的阵法,但也有了一点心得,想着或许能借它,稍稍助益一二。”
他没说的是,这临时抱佛脚的“心得”,完全是郑琴根据汪好传回的那句关于“地户”、“天门”的结论,进行极限反推后,远程指导他们布置的。
这个阵法需要将雷骁的道法、张二强请神得来的力量、蔷薇的诅咒之力,通过特定阵势引导叠加,形成一个临时的“能量偏转与稳定场”,以期对抗诅咒拔除时的反噬。
而林盼盼的小蛇,则被赋予了关键时刻以刺激钟镇野、助他爆发杀意的任务。
很快,一个由乱石、草木、符录、诅咒纹路和神秘刻印组成的简陋却气息诡异的复合阵法,在那巨大蛛网周围成型。
做完这一切,众人才长舒一口气,互相看了看,一个个认命般地爬上了那张巨大而粘稠的蛛网。
李峻峰在网下看着,额头全是冷汗,喃喃自语:“他们————不会真变成怪物吧————
”
“闭上你的乌鸦嘴!”雷骁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随即看向村长:“那我们俩呢?需要干嘛?”
村长三颗头颅的目光幽幽地落在雷骁和李峻峰身上,居中的头颅缓缓开口:“你们————先等他们的仪式结束。若他们这阵法真能起效————或许,我们还能在你们这两个引路人”身上,尝试一些————更深入的手段。
说完,村长那庞大的蜘蛛身躯开始挪动,灵巧地攀上蛛网。
钟镇野等人此刻已被粘在网上,难以大幅度动作,村长靠近他们,腹部蠕动,喷吐出晶莹粘稠的蛛丝,同时数条步足灵活地搅动,如同最熟练的工匠,开始将网上的众人一个个缠绕起来,包裹成一个个巨大的、等待孵化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