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故事
钟镇野、张二强、玲玲和程靖四人被白蛇那狂暴的一击狠狠甩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砸在冰冷的山道石阶上。碎石四溅,尘土弥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蛇类特有的腥气。
钟镇野第一个稳住身形,单膝跪地落地。他周身萦绕的淡红色杀意尚未完全散去,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燃烧的暗火,脸上那抹因杀戮而兴奋的扭曲笑容仍未褪去,让他看起来危险而骇人。
张二强在空中勉强拧身,落地时一个踉跑,靠火尖枪拄地才站稳。
他脸上那哪咤三太子的彩绘脸谱依旧鲜艳夺目,怒目圆睁,透着一股神圣的威严,与他此刻略显狼狈的姿态形成诡异对比,他右手紧握的火尖枪枪尖兀自嗡鸣,左手乾坤圈流转着淡淡的金芒。
玲玲则是重重摔在地上,闷哼一声,又迅速爬起。
她身上那件徐婶亲手织就的紫色毛衣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尘土和些许暗红的血迹,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镰刀上布满了新的崩口,刃口却依旧闪铄着寒光。
程靖落地最是狼狈,几乎无法站稳,全靠意志力支撑。
他伤势最重,嘴角不断溢出血沫,脸色苍白如纸,那几柄原本灵光熠熠的飞剑此刻如同废铁般散落在他四周,剑身光芒黯淡,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他艰难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殷红的液体一饮而尽,苍白的脸上才稍稍恢复一丝血色。
四人几乎同时抬头,目光凝重地望向墓室入口。
那条头顶生着畸形青铜龙角、庞大无比的白蛇,并没有追出来。
它巨大的头颅堵在破碎的石门处,猩红的竖瞳冰冷地俯视着他们,充满了暴戾与警告。
它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嘶鸣,粗壮的蛇身缓缓扭动,将洞口堵得更加严实,但却丝毫没有越界追击的意思。
张二强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将火尖枪挽了个枪花,捏起嗓子,用那高亢而独特的哪咤戏腔喝道:“呔!你这孽畜!既敢逞凶,为何又做这缩头乌龟之态?莫非是怕了小爷的火尖枪、乾坤圈不成?!出来与你小爷大战三百回合!”
玲玲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和灰尘,望着那明显处于盛怒却不肯越雷池一步的巨蛇,疑惑地蹙起眉:“它明明那么生气——为什么就是不追出来?“
程靖又咳了几声,感受着红药在体内化开、修复着伤势,声音虽然虚弱却依旧冷静:“它只是在守卫。它的职责是阻止任何人闯入那座墓室,而非追杀入侵者。只要我们不试图进入,它就不会离开洞口范围。”
钟镇野深吸一口气,抬手拧动了眼镜左腿。
霎时间,那周身萦绕的、令人心悸的狂暴杀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消失,最终彻底隐没于他体内,脸上那可怕的笑容也随之平复,变回往常的冷静模样,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疲惫与锐利。
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赞同道:“程兄弟说得没错。它是这主墓室的护法,职责所在,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玲玲闻言更急了:“那、那怎么办?我们引不走它,盼盼姐和李峻峰还在里面呢!他们会不会有危险?我们得想办法帮他们啊!“
张二强也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抹,那精心勾画的脸谱彩绘被他胡乱擦去,露出底下那张带着几分痞气和烦躁的脸。
他甩了甩头,无奈地啧了一声:“这下难搞了!这长虫堵着门,不进不出,油盐不进!里面打得天翻地复也好,安静得象坟地也好,咱们在外头干着急,屁用没有!钟队长,你们队里那个小丫头,还有那个摸金校尉,这下可真成了瓮中之鳖了!咋整?”
钟镇野的目光依旧紧盯着那巨大的蛇瞳,语气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不必过于担心。
如果我所料不差,我们很快就能知道里面的情况了。”
他的话音刚落,甚至没给张二强他们反问的时间,一个熟悉而急切的声音便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了起来一
“钟哥!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是林盼盼通过默言砂传来的心念传音!
钟镇野立刻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回应:“盼盼,怎么了?里面情况如何?你安全吗?”
“我、我还好——我把李峻峰弄晕了——”
林盼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惶和后怕,语速很快:“但是但是我看到棺材里的东西了!钟哥,不是尸体,也不是什么宝贝——是眼睛!好多好多眼睛!数也数不清!
就那么堆在棺材里——它们——它们都在看着我!”
钟镇野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它们出来了?攻击你了?”
“没有——没有出来——”林盼盼的声音有些发抖:“就只是——看着我一动不动的——密密麻麻——我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钟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钟镇野沉默了一瞬,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引导般的冷静:“盼盼,你觉得,棺材里那些眼睛,会是极乐仙尊吗?“
林盼盼显然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迟疑了几秒才回答:“我——我不知道——它在这里,它应该是吧?可是—如果它真的是极乐仙尊,为什么系统没有任何提示?第二阶段的任务不是揭露极乐仙尊的真面目’吗?我们都看到它’了—”
“没错,系统没有提示。”钟镇野的声音低沉而肯定:“这说明我们找到的,并不是任务目标,并不是真正的极乐仙尊。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种冷静得近乎冷酷的语调说道:“盼盼,现在,你对着那棺材里的眼睛,声说一句话。”
“啊?说、说什么?”
“你就说: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到底一切是真是幻、是虚是实,给个准话吧。你玩弄了所有人,但任务,总该有个结果,不是吗?,”
林盼盼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不解:“钟哥——这——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么说?”
“别问,照做。”钟镇野的语不容置疑:“说完之后,答案然会出现。”
“——好,好吧。”林盼怯怯地应了一声,声音渐渐淡去,显然是依言去做了。
山道石阶上,钟镇野重新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面什么情况?”张强迫不及待地问,玲玲和伤势稍缓的程靖也刻投来询问的目光。
钟镇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玲玲一脸茫然。
张二强也挠头:“钟队长,你别打哑谜啊,盼盼丫头到底怎么样了?那棺材里啥玩意儿?”
程靖若有所思地看着钟镇野,忽然开口道:“钟队长,你是否——早有其他计划?”
钟镇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山洞顶部那些奇异苔藓发出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你们还没有意识到吗?从第一阶段任务完美通过’,却迟迟没有发布第二阶段具体任务开始,我们就已经从一个冒险者,变成了别人笔下的角色。”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进入极乐宫之后,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那些热情的仙人、唾手可得的“极乐’、甚至是这座仙山、这条护法蛇、那口棺材——哪些是真实存在的场景,哪些是被人精心编织的幻觉,我们已经完全无法分辨。所有的体验,所有的探索’,可能都只是在沿着别人设置好的剧情前进。
之前,他要求盼盼阻拦李峻峰,是因为有些事还没确定。
但现在林盼盼亲眼看见了大棺材里的东西,系统仍未弹出提示,他的猜测,便可以下定论了。
张二强和玲玲听得目定口呆,似乎一时难以消化这番话里的信息量。
程靖的眉头则越皱越紧,显然想到了什么。
就在几人愣神之际,一个带着几分阴柔、几分戏谑的男声,忽然轻飘飘地从四面八方响起,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呵呵呵——不愧是你啊,钟队长。
声音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故作委屈的调侃:“不过,玩弄’这个词,用得可就有些偏颇了。我啊,其实和你们一样,也只是为了能够尽快完成任务罢了。手段或许不同,但目标一致嘛。”
这个声音是—
程靖脸色猛地一变,失声低呼:“这是——吉运小队那个戚笑的声音!?”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周围的景象骤然开始变幻!
浓郁得化不开的白雾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那令人窒息的巨大蛇首、那破碎的墓室石门、那高远洞顶上发光的苔藓、甚至是身边同伴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在倾刻间被这片纯粹的白色吞噬。
钟镇野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也没有惊慌。
他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抹淡金色的流光,灵视能力悄然发动。
在一片茫茫白雾中,他清淅地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形轮廓,如同用最浓的墨汁勾勒而出,正不紧不慢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下一刻,浓雾又如同它出现时那般突兀地、迅速地消散褪去。
眼前的景象已然彻底改变。
他们不再站在那徒峭险峻、布满干尸的登山石阶上,而是身处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正是他们最初开始登山的那处山脚平台。
张二强、玲玲、程靖一个不少地站在旁边,脸上都带着茫然和震惊,显然还没从这突元的场景转换中反应过来。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林盼盼和李峻峰也在!林盼盼正用力拖着昏迷不醒的李峻峰,李峻峰裸露的皮肤上复盖着一层细密的、类似蛇鳞的诡异物质,呼吸微弱,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
林盼盼看到周围场景骤变,以及突然出现的钟镇野等人,小脸上写满了错愕与惊慌。
“这—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下来了?”玲玲看着四周,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幻术?还是—空间转移?”程靖迅速冷静下来,警剔地打量着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一个方向。
张二强直接嚷嚷开来:“操!谁搞的鬼?给老子出来!”
唯有钟镇野,从始至终都显得异常平静,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投向平台中央。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戚笑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仿佛洞悉一切又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
他手里拿着那个熟悉的笔记本和笔,此刻正“”地一声,将笔记本轻轻合上。
他迎上钟镇野的目光,笑眯眯地开口,语气亲呢得象是在和老朋友聊天:“钟队长,真是精彩。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或者说,你是什么时候确定的?”
钟镇野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漏洞太多了。”
“最明显的一点是,第一阶段任务结束后,系统提示明确说“第二阶段即将开启’,但直到我们穿过城门,正式踏入所谓的极乐宫’,第二阶段的详细任务却迟迟没有发布—一直到那个所谓的神象开口,系统才发布任务,这不符合游戏”的一贯风格。”
他推了推眼镜,继续道:“其次,在穿过城门的那一瞬间,我有过极其短暂的一刻“断片’,意识仿佛被剪断了一帧。那时我只以为是空间转换的副作用,但现在想来,那更象是某种切换’或者说复盖’开始的信号。”
“正确!正确!”
戚笑满意地拍手笑道:“那时候,系统就发布任务了,只不过,你们都被我弄晕了,嘿嘿。”
“所以,只有你看到了系统的任务,之后,那个神象、还有神象说的话—”程靖瞳孔收缩:“都是你捏造出来的?那时候的系统任务,也是?”
“对呀对呀。”
戚笑歪着脑袋道:“当然啦,任务内容没变,我只是故意留了这么一点破绽,毕竟,悬疑故事要是没有线索,会很无聊的呢。“
说着,他转向钟镇野:“钟队长,你还有别的推论吗?”
“还有。”
钟镇野看向一旁仍有些发懵的林盼盼:“盼盼之前提到的那些细节来自李峻峰的避瘴丹”,效果似乎好得过头了,不仅能抵御毒瘴,连直击人心的幻术都能轻易破除;极乐仙尊设下的重重阻碍,无论是精神压迫还是实体守卫,看似凶险,却总能在关键处留下似是而非的生路’或破绽’——这一切都太象是为了推动剧情’而设置的巧合了。””过于完美的巧合,本身就是最大的不自然。“
说着,他淡淡道:“无巧不成书,反而言之,巧合太多,那便是成了故事、而非现实。”
戚笑听得津津有味,甚至鼓励地点点头:“还有吗?继续说。”
“当然有。”钟镇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最重要的提示,来自于你自己,戚笑。”
“哦?”戚笑挑眉,显得很有兴趣。
“是你自己说的你和我们不同,你不是试图去解读故事的“读者’,而是试图去揣摩作者’思的人。”
钟镇野缓缓道:“而一个作者,如果能够真正介入故事,那么他破局的最好方式,从来不是费心去猜测谜底,而是—直接拿起笔,改写甚至重写故事的情节和走向。不是吗?”
戚笑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那是真正被戳破心思、遇到知音般的愉悦笑容!
他忍不住轻轻鼓了鼓掌,发出赞叹:“对!对对对!好好好!说得太好了!不愧是我一直看好的人!这洞察力,这联想能力,完美!“
一旁的张强听得云里雾,忍不住插嘴:“啥?啥作者读者的?啥意思?这到底怎么回事?”
程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然又有些沉重的神色,替他解释道:“意思就是,这位戚笑先生,恐怕从在五浊城的时候,就已经通过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方式,悄然入侵或者影响了我们的感知。“
“之后我们在极乐宫内所经历的一切看到的仙人、感受到的极乐、经历的考验、
甚至是这条山道和墓室一可能都并非完全真实,而是他利用这个真实场景作为舞台,为我们编织的一场故事’,我们则在他的引导下,不知不觉地成为了替他探清前路、验证猜想的角色’。”
戚笑打了个响指,笑容璨烂:“基本正确~!这里没有什么逍遥快活的神仙,也没有什么纸醉金迷的极乐盛宴一那些都是无聊的粉饰;但是,这座宏大的宫殿、这些悬浮的仙岛、你们身后的仙山、以及山腹中那个真实的墓室和棺材,都是确实存在的。”
“我嘛——”
他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语气轻快:“只不过是借用了一下这个绝佳的舞台,稍微修改了一下“剧情’,利用各位的好奇心、能力和—嗯,性格特点,帮我把这最后一段,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彻底探明了而已。现在,我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以及——该怎么做了。”
玲玲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
她上前一步,手中的破口镰刀虽未举起,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厉声问道:“你把我们当棋子,替你探路!那其他人呢?!郑琴队长呢?还有我们队里的黄大叔、张叔、徐婶!还有你们吉运小队的那几个人!他们现在在哪?怎么样了?!”
她的质问也问出了张二强和程靖的心声,几人目光都紧紧盯住戚笑。
戚笑面对玲玲近乎逼问的厉色,却丝毫不恼,反而笑得更加愉悦,仿佛很欣赏她这份焦急。
他慢条斯理地将笔记本和笔收好,然后用一种近乎吟唱的、带着恶劣趣味的轻快语调说道:
“他们啊——当然都在好好体验这极乐宫’的妙处咯。”
他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却又明显看好戏的样子:“具体在哪儿,玩些什么,我也不太好说呢。毕竟,我只是个写故事的,不能时刻盯着所有角色’嘛。”
他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几人,语气充满了怂恿:“不过你们可以自己去找他们啊~反正——”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那高耸入云的仙山和隐约可见的墓室入口。
“—咱们现在又不急着刻上山了,不是吗?那蛇守着呢,总得花点时间谋划对策’。空着,正好~”
他嘴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眼中闪铄着分明是期待看到更多“剧情”发展的光芒。
“你们可以去看看乐子’嘛。看看你们的同伴们,在这极乐之地,究竟找到了何等样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