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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大官人被宠的一夜

第209章大官人被宠的一夜

不久后。

只听外面“噗通”、“噗通”几声闷响,夹杂着女子压抑的痛呼和抽泣。

凛冽的寒风中,雪籽冲刷着这些人儿的脸蛋。

袭人、晴雯、麝月、秋纹、碧痕等等几个大丫鬟,齐刷刷跪在了冰冷的、积雪未扫的青砖地上!

那地上积雪未扫,冻得硬邦邦,寒气顺着薄薄的棉裤直往骨头缝里钻。

一个个禁若寒蝉,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院中死寂一片,唯有寒风呼啸,雪落无声。

王夫人重新闭上眼睛,手中的佛珠拈动得越发平稳,仿佛外面那残酷的一幕与她毫无关系。

她对着地上的凤姐,语气恢复了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慈和”:“凤丫头,你且起来吧。就在这儿看着。等她们跪明白了,自然就知道是谁‘偷’了你的印,给你惹下这天大的麻烦了,我定会给你个‘交代’。”

暖屋内炭火烧得正旺,热气烘得人脸上发烫,几欲沸血。可凤姐却浑身冰冷地从地上爬起来。

想到帘外雪地里那几个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羔羊般的丫鬟身影,更有一种刺骨的恐惧。

她这位亲姑妈,平日里吃斋念佛,一副菩萨心肠,可这轻描淡写的一手“借刀杀人”和“杀鸡儆猴”,比她预想的要阴毒狠辣百倍!

凤姐这才彻骨地明白,自己素日里那些风风火火、机关算尽的小手段,在这深宅妇人杀人不见血的城府面前,如同儿戏!

王夫人这是在明明白白地提醒她:你王熙凤,再是威风八面,管着偌大的家,也不过是这深不见底的宅院里,另一只稍微体面些、但随时也能被按在这冰天雪地里跪着的——“大丫鬟”罢了!

王夫人眼皮也未抬,声音平平,像结了冰,“去,把袭人唤来。”

玉钏儿应声去了。不多时,袭人垂首进来,摒息敛气站在当地。

王夫人这才慢悠悠撩开眼皮,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叫你进来,不为别的。凤丫头的私章,你可曾见过?或是一时手滑,拿了去?”

袭人身子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声音却还稳当:“回太太的话,奴婢断不敢动二奶奶的东西,更不曾见过那私章。”

王夫人只“嗯”了一声,下巴微点,再无言语。

袭人如蒙大赦,悄无声息退了出去。接着,麝月、秋纹一个个灵俐丫头被挨个叫进来审问,问话如出一辙,答话也是大同小异。

王夫人端坐炕上,拈着佛珠,脸上既无怒色,也无波澜,只那眼神深处,冷得象外头的雪地。

轮到晴雯了。

王夫人却象是忘了外头还跪着个人,特意将晴雯晾在那冰天雪地里,由着寒风刀子似的刮,雪籽细细密密地往她身上扑。

直冻得她牙齿格格作响,单薄的身子筛糠般抖个不停,连王熙凤腿脚都站得有些发麻发木了,王夫人才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叫晴雯。”

门帘子“哗啦”一声被猛地挑开,一股裹着雪腥气的寒风,像觅食的饿狼般呼地卷了进来。

只见晴雯几乎是被人半扶半推着搡进来的,一张脸早已冻得煞白如纸,嘴唇失了血色,泛着青紫。

饶是身上穿着棉袄,她跪下去时,整个身子都在抑制不住地打着哆嗦。

王夫人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她那双平日里慈眉善目的眼睛,直直剜在晴雯那张过分招摇的俏脸上:

“晴雯!抬起头来!我问你,凤丫头的私章,是不是你胆大包天,擅自偷拿了去?说!”

晴雯听得这劈头盖脸一声喝问,心头猛地一撞。

她依言抬起头,那张过分明艳,此刻却白的没了血色的脸,瞬间暴露在王夫人淬了冰的视线里。

只见她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下,一双水杏眼儿此刻睁得溜圆,里面盛满了惊愕与委屈,偏又带着一股子不肯低头的倔强。

那红晕褪了些,显出几分苍白,更衬得唇色如点了胭脂般鲜亮。

“太太!”晴雯的声音清亮,身子还打着哆嗦,“奴婢冤枉!这话从何说起?奴婢连二奶奶院里的门坎儿都少踏进去!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断不敢去碰那等要紧东西!”

她一口气说完,胸脯微微起伏,那细软的腰肢因着情绪激动,更显出几分柔弱又刚烈的姿态。

“太太明鉴,这‘擅自偷拿’四个字,奴婢实在担不起!奴婢虽是个下贱丫头,也知道‘廉耻’二字,断不肯做这等没脸没皮、祸害主子的勾当!”

声音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与先前袭人、麝月等人的温顺回话截然不同。

那跪着的姿势虽柔弱,脊梁骨却挺得笔直。

王夫人听着,拈动佛珠的手指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她那双冰冷的眼睛,此刻正死死钉在晴雯的脸上。

看着晴雯那尖尖的下巴,那含情带嗔的眉眼,那被冻得哆嗦,象极了大病初愈,可这病西施似的风流袅娜体态,尤其是那双水汪汪、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王夫人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厌恶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涌了上来。

这张脸!这身段!这眉眼间天生带出来的那股子勾魂摄魄的劲儿!

难怪!

难怪自己一见这晴雯就觉得眼珠子疼,心里头膈应得慌!非但因为是老太太硬塞给宝玉的房里人

而是眼前跪着的这个下贱蹄子,竟与那个勾了她儿子魂儿去的病秧子有七八分的神似!

都是这般削肩膀、水蛇腰,走起路来扭得杨柳枝儿似的!

都是这般眉眼含情,看人时眼风儿能拉出丝来!

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病西施的模样,偏偏生了张伶牙俐齿、能噎死人的利嘴!

她那宝贝儿子,心肠最是软和,是个见了花儿也要叹气的痴种,如何禁得住这等妖精在眼前日夜晃悠!

王夫人盯着晴雯那张娇艳中带着煞白的脸,声音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更深的厌恶:

“好一张利嘴!你打量我是瞎子聋子?你素日里那轻狂样儿,打量我不知道?宝玉房里就数你掐尖要强,妖妖调调!今日还敢在我面前强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有没有偷拿,你心里清楚!”

“今日之事,纵然一时拿不到铁证钉死你,难道我就治不了你?你且给我记牢了:这府里,断断容不下你这等妖精似的祸害!”

“徜若我因今日之事撵你出去,纵你心里不服,也由不得你!滚回你的下处去,给我夹紧了尾巴做人!日后若是再让我听到一丝半点关于你的轻狂风声,或是你胆敢再沾惹宝玉半分”

“自有你的‘好去处’等着!到时候,可别怨我手段狠!滚!现在立刻给我爬出去!这府里,断断容不下你!”

晴雯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

她知道,再多说一个字都是徒劳。

只能强撑着发软的身子,对着那尊冷酷的“菩萨”磕了个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跟跄着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掀帘冲进了门外那漫天风雪之中。

西门府上。

西门大官人这升迁的喜宴,直从晌午摆到了日头西斜。

席面上自是珍馐罗列,水陆毕陈。

虽说席间公公们皮笑肉不笑,武官们话里话外藏着机锋,

可西门府上着实上了一顿顶顶好的席面,并着西门府上丫鬟小厮们那眼明手快、体贴入微的伺候——冷了即刻添炭,热了立时打扇,酒多了便有醒酒汤、热手巾把子奉上——倒也熨帖得众人挑不出毛病。

酒足饭饱也不肯走,又请了院里当红的粉头来,咿咿呀呀唱了几支时新小曲,再奉上各色精巧果盒、蜜饯点心,众人这才打着饱嗝儿,带着几分醺醺然的满足,拱手告辞。待送走了最后一位贵客,天色已黑。

大官人今日是主家,又是新贵,少不得被众人轮番敬贺,饶是他海量,此刻也撑不住了。

回到后边花厅,只觉得天旋地转,也顾不得体面,一头栽倒在铺着厚厚锦褥的醉翁椅上,鼾声便如闷雷般响了起来,任是天王老子也叫不醒了。

月娘扶着腰,累得脸色发白。金莲桂姐香菱几个也是钗横鬓乱,香汗微微。月娘瞧着瘫在椅上死沉死沉的官人,把孟玉楼也喊了出来搭把手。

只见月娘、桂姐、香菱、金莲儿,加之自己,五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又喊了几个小丫鬟,围着那烂醉如泥的西门大官人,真个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你抬骼膊我抱腿,你托腰我扶头,莺声燕语夹杂着吃力的娇喘,香风汗气混在一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尊“醉金刚”一寸寸挪到了卧房床上。

月娘细细端详着丈夫紧蹙的眉头和汗湿的鬓角,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轻拂开他额前黏湿的发丝,声音又轻又软:“怎地就醉成这样了?”

她转头吩咐:“快去备香汤!水里多滴玫瑰露,撒沉香末!老爷这一身的汗腻,得里里外外都擦干净了才得安睡!”

香菱已用温热的玫瑰露软巾,小心翼翼沾去西门庆额角、颈间的汗珠,水杏眼里雾气蒙蒙:“老爷这得多难受呀…”

李桂姐利落地解开了西门庆的犀角带和外袍盘扣,露出里面汗湿的中衣。

她一只玉手便探进去,在那大官人健壮的胸膛上揉搓。

金莲儿落后一步,小手也想揉那胸肌,只得手脚麻利地褪下了大官人的官靴和绸裤外裤,嘴里劈里啪啦地骂开了:

“我的爹爹!这鼾声擂鼓似的!那些没天理的,只顾拿黄汤灌你,也不怕灌坏了我们姐妹的心头肉!

“杀千刀的公公武官!灌得我们爷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身的好皮肉都腌在汗酒里了!一群老杀才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还把我们爷折腾的!”

香汤氤氲着馥郁的香气抬了进来。

月娘深吩咐:“来,把爷身上这些沾了酒汗的衣裳都除了,用这香汤,仔仔细细地擦。”

四双玉手上下翻飞。

金莲儿剥得最是熟练,三把两把,便将大官人上身扒得赤条条,露出那腱子肉的胸膛臂膀,汗珠子密麻麻滚着。

抢过滚热的巾子,便在那油光光的胸膛上抹擦起来,手法熟稔,眼睛只在那鼓囊囊的胸肌、圆滚滚的肚腹上打转,恨不得咬一口。

李桂姐和香菱,捧着大官人一条粗骼膊,用温巾子细细揩抹,连胳肢窝里都没放过,细细擦拭。

月娘则拿着块细软巾子,轻手轻脚地擦拭西门庆的脸面脖颈,如同拂拭珍宝。

上身擦拭完,金莲儿伸手扯住大官人腰间的汗巾子,用力往下一褪!

香菱没想到这么快“呀”了一声,习惯性双手捂着脸。

“自家老爷,又不是没瞧过!”金莲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地骂着劝酒的,和李桂姐二人一路擦了下来。

金莲儿便擦边怜惜得捏着大官人那结实的小腿肚子,生怕自家爹爹血脉凝滞了。

孟玉楼在旁,看得口干舌燥,心如鹿撞。她虽嫁过一回,却从未如此近前伺候过男人。

想上前帮忙,又臊得慌。

月娘瞧她窘态,眉头一挑,递过一条热巾子,淡淡道:“玉楼,你也别白站着,去,把老爷的脚好生擦擦。”

孟玉楼接了巾子,心头突突乱跳。

她觑着床沿空处,侧着身子,款款坐了下去。

那床沿不高,她这一坐,两条穿着薄袄裤的美腿便斜斜地并着,显出一段丰腴绵软的腿肉来,腿根儿鼓胀,腿肚儿丰隆。

她咬了咬唇,伸手探到大官人脚后跟下,用力一托!将那沉甸甸的大脚,直接架在了自己并拢的大腿面上!

谁知自己老爷醉倒了的脚还不老实!

许是位置不舒服,那大脚板竟在孟玉楼腿面上猛地一蹬!

“呀!”孟玉楼猝不及防,被蹬得腰肢一软,身子晃了晃,粉颊瞬间红得滴出血来,连耳根子都烧透了。

她慌忙抬眼偷觑,见月娘等人正专注擦拭西门庆上身,似乎无人留意她这厢窘态,这才稍稍定神,心头却如擂鼓。

孟玉楼浑身燥热难当。再不敢只用大腿面托着,一咬牙,双腿并紧固定住大官人那只乱动的脚踝!

这才强自镇定,屏着几乎窒息的呼吸,一手用力按住那被夹在腿间的脚面,另一手才抖抖索索拿起汗巾子,从脚背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

烛影摇红,水汽蒸腾。

只见五个美艳妇人环伺着一个醉倒的大官人,或蹲或立,玉体生香。

香汤气,脂粉香,五种体香,混杂着浓烈的男子体味与酒气搅在一处。

巾帕翻飞,水声淅沥,几个美人目光如钩子般在那赤身上刮来刮去,爱怜、争宠、醋意、羞臊、嫉妒,种种情愫混作一团。

只闻粗重的喘息、低低的娇嗔,夹杂着金莲儿依旧不依不饶对那两个老阉货咬牙切齿、花样翻新的咒骂。

几个美人终于把大官人浑身擦干净,自己也已是香汗淋漓。

月娘用大棉布将西门庆囫囵裹了,塞进锦被,看他鼾声略匀,才直起腰,长长吁了口气,脸上带着倦色,对众人道:“好了,都折腾了大半宿,你们几个也都乏得脱了形了。都回去歇着吧,我自个儿在这儿守着老爷。”

话音刚落,潘金莲第一个抢上前,扭着身子道:“大娘,您也累了一天,哪能让您熬着?我精神头足,我来守着爹!”李桂姐也忙道:“正是呢,大娘您歇着,我们姐妹轮着照看爹便是。”香菱怯怯地跟着点头。

月娘微笑摆摆手:“我知道你们都疼老爷,可你们几个才入府没多久,哪个真个儿伺候过醉倒的老爷?他若是半夜里吐了,又或是醉酒头疼,你们能降得住知道如何做?慌手慌脚,反倒添乱!”

“今儿都累狠了,回去好生睡一觉,日后有的是工夫让你们慢慢学怎么伺候这醉倒的老爷!还有,明天还有一场酒宴,请的是县尊和几位县衙文官,虽说不用如今日一般体面周全,可也要仔细。”

金莲儿几个点了点头,脸上悻悻的,只得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往门口挪。

孟玉楼此时已将汗巾子拧干叠好,低着头,也默默跟着众人往外走。

行至门口,她脚步却忽然一顿,象是下了决心,猛地转过身来。

烛光映着她半边侧脸,粉颈低垂,声音却清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大娘”

她唤了一声,待月娘抬眼看来,才续道:“您您也累了一天了,里外张罗,最是辛苦。这里今日宴席上,就属我笨手笨脚,什么忙也没帮上,白吃白坐了一日。不如不如就让我留下照顾老爷吧?您也好生歇息一夜。”

月娘闻言,先是一愣,上上下下打量着孟玉楼,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怀疑:“你?”那一个字拖得老长。

孟玉楼被她看得心头发虚,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头垂得更低了。

月娘目光在她羞红的耳根和微微起伏的胸口转了一圈,又瞥了眼床上醉死的西门庆,心里忽地一哂,暗想:“也是,到底是嫁过一回的妇人,虽说守寡,想来也见过些场面,伺候男人总比那几个黄花闺女强些。”

脸上那点疑虑便散了,显出几分释然。她站起身,拍了拍孟玉楼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也罢。你既有这份心,又是个懂事的,那就交给你了。”

她指了指床边的矮凳和备好的温水、醒酒汤,“警醒些,听着动静,若吐了,赶紧收拾;若要水,温的就在边上。我就在隔壁,有甚不妥,即刻来叫。”

说完,也不再看其他人,径直出门去了。

潘金莲眼睁睁看着月娘把差事给了孟玉楼,又听月娘那句“又是个懂事的”,酸气儿顶得她五脏六腑都翻了江!她一把扯过旁边还在发愣的香菱的骼膊:

“走啊!还杵在这儿做甚?哼!今儿晚上这热被窝,可没咱们的份儿了!谁叫咱们没那‘嫁过人’的本事呢!香菱,跟我走!”

那“嫁过人”三个字,咬得又重又响,带着十二分的鄙夷和醋意。

孟玉楼站在那里,面上如同罩了一层细白的瓷釉,纹丝不动。

既不羞赦,也不恼怒,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微微屈膝,对着月娘离去的方向福了一福,算是应承,对金莲的挑衅,竟是连个眼神都欠奉。

金莲这恶狠狠的一拳,如同打在了棉花堆里,连个响动都无!

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终究不敢造次。只得狠狠一跺脚,从拽着被掐得龇牙咧嘴的香菱,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去,那门帘子被她摔得“啪啦”一声巨响!

月娘等人去后,唯馀烛火跳动,映着西门庆沉沉的鼾声。

孟玉楼吹熄了几盏明晃晃的大灯,只留了床头一盏小纱灯,光线昏黄暧昧。

她依着月娘吩咐,在拔步床床尾处,挨着脚踏板,放了个小小的锦墩。

她侧身坐了上去,身子微微蜷缩,双臂环抱着自己,下巴抵在膝盖上。

起初,她还强打精神,竖着耳朵听床上的动静,慢慢抱着膝盖,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一片混沌的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粗重而烦躁的哼唧声猛地将孟玉楼惊醒!

大官人何时已掀开了大半被子,挣扎着坐起身来。

“老爷?老爷您醒了?”孟玉楼连忙起身,凑到床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大官人依旧醉眼惺忪,挣扎着指了指床底。

孟玉楼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红晕瞬间从脸颊蔓延到脖颈,连耳根都烫得厉害。

她虽嫁过人,可何曾如此伺候过男人,只得强压着羞臊,颤声道:“老爷别急,奴…奴这就伺候您。”

她手忙脚乱地从床底下拖出那青瓷虎子。

“老爷…奴…奴来帮您…”孟玉楼的声音细若蚊蚋,脸红得几乎要滴血。

等到大官人庆长长地、满足地“嗯”了一声,身子一软,整个人象被抽了骨头,向后重重倒回枕头上!

孟玉楼回到床边,大官人早已重新鼾声如雷,睡得人事不知,仿佛刚才从未发生。

她痴痴望着大官人,那眉峰原是风流的俊朗,此刻被酒气蒸腾着,倒显出几分平日里少见的粗犷英气,鼻息沉沉,竟搅得满屋子暖香里都混进一股子烈酒的男人味儿。

她眼神儿有些飘,不知怎的,就从那张脸上滑了下来,落到了自家一双玉手上。

这手白生生的,十指尖尖,染着淡淡的凤仙花汁子,平日里只拈针线、拨算盘、或是执壶斟酒。此刻却象是沾了什么不洁之物,兀自烫得心慌。

她竟魔怔了似的,鬼使神差,将那柔荑凑到鼻尖底下,深深嗅了一口。

一股浓烈浑浊的酒气,混着男人身上陌生的汗息,直冲脑门!

这一嗅,如同兜头浇下一盆雪水,激得她浑身一颤,神魂瞬间归了窍。

一股子燥热“腾”地从心窝里窜起,直烧上双颊。那脸蛋儿,倾刻间便似熟透了的朱砂李子,红得能滴下血珠子来,连小巧的耳根都烧得透亮。

她慌得几乎要立不住,忙不迭将手藏在身后,仿佛那手已不是自己的,沾了见不得人的腌臜。

像只受惊的狸猫儿,倏地缩了回去,身子紧紧蜷在那冰冷的锦缎面上,恨不能团成一粒看不见的珠子。

双臂死死环抱住曲起的双膝,下巴颏儿抵在膝盖骨上,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惊魂未定地、却又忍不住地,偷偷再向那醉脸瞟去。

象个受惊的蚌女,紧紧闭合着外壳,内里却早已暗潮汹涌。

次日晌午,西门府花厅里早已是另一番气象。

昨日那酒气熏天、杯盘狼借的颓唐景象一扫而空,猩红的地毯铺得笔直,楠木大圆桌上罗列着时新果品、精致肴馔,几个青衣小厮摒息凝神,垂手侍立。

当中主位空悬,左右次席上,清河县李县尊并几个衙门里要紧的文官,早已到了。

一个个穿戴齐整,脸上堆着十二分的躬敬,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厅外甬道,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须臾,只听靴声橐橐,环佩叮当。

大官人换了常服,在玳安、平安两个贴身小厮的簇拥下,龙行虎步地踱了进来。他面上哪里还有半分昨夜的醉态?

双目炯炯,顾盼生威,那通身的气派,俨然已是这清河县真正的主宰。

“哎呀呀!大人来了!”李县尊如同屁股底下装了弹簧,第一个弹起身来,满脸堆笑,抢步上前,深深一揖到地:“下官等恭候大人多时了!”其馀几个文官也忙不迭地起身,跟着躬身施礼,口中连称:“拜见西门大人!”“大人安好!”

西门庆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虚抬了抬手:“诸位同僚,何必多礼?坐,都坐!”

他目光扫过那空悬的主位,又看向李县尊:“李县尊,你乃一县父母,今日又是本官私宴,理当上坐。”

那李县尊一听,如同被火燎了屁股,腰弯得更低,连连摆手,那笑容几乎要挤出褶子来:

“哎呀呀,大人折煞下官了!万万使不得!大人乃朝廷钦命五品命官,尊卑有别,下官岂敢僭越?这主位,非大人莫属!非大人莫属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眼觑着西门庆的脸色,见其并无愠色,才稍稍直起点腰,却死活不肯挪步。

其馀几个文官也纷纷附和,如同众星捧月般,七嘴八舌地劝道:“正是正是!大人威仪,正合主座!”“李县尊所言极是,尊卑有序,大人请上坐!”“我等能陪侍大人左右,已是天大的体面!”

西门大官人见众人如此,也不再推让,哈哈一笑,袍袖一拂,大马金刀地在那主位金交椅上稳稳坐定。

他目光扫视全场,那久居人下的阴郁之气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睥睨一切的威势。

厅中诸人望着主位上那蟒袍玉带、威风凛凛的西门大官人,一时间竟都有些恍惚。

昨日他还是个需要他们这些“父母官”照拂的豪商,今日却已是高踞其上、生杀予夺的提刑千户!

这身份的转换,快得如同戏台上的变脸。

昔日那点若有若无的矜持与拿捏,此刻早已化作敬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只觉得眼前这位西门大人,恍若隔世,又仿佛本该如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厅内觥筹交错,气氛热烈。李县尊等人使出浑身解数,妙语连珠,专拣大官人爱听的说,频频举杯敬酒。

而此时,西门府那气派的黑漆大门外,一个瑟缩的身影又挨了过来。

正是那常峙节。他昨日空手而归,被浑家夹枪带棒数落了一夜,今日实在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再来。

门房小厮见他又来,眼皮也懒得抬,只懒洋洋道:“常爷,您又来了?今日是李县尊,还是如昨日一般,你敢进我便放你进去。”

常峙节一听“县尊”二字,脸上那点强挤出来的笑容瞬间僵住,变得灰败起来。

他呆立片刻,如同一片被秋风打落的枯叶,在朱门前微微发抖。

昨日浑家的话,鬼使神差地又在耳边响起:“…如今人家是五品官身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还当是当初十兄弟结义的光景?只怕连门都进不去!”

“唉”常峙节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充满了苦涩与无力,踢飞了脚边一颗碍眼的小石子,那石子骨碌碌滚进路边的阴沟里,不见了踪影。

这日酒席一过,大官人又喝个大醉,孟玉楼轻车熟路又守了一晚。

第三日。

东京汴梁朔风怒号,鹅毛雪片扑打着暖阁窗棂上糊的厚厚高丽纸,簌簌作响。

阁内却暖若阳春,地龙烧得滚热,兽口里吐着融融暖气。

蔡太师身穿一件玄狐腋裘,半卧在一张铺了厚厚绒毯的紫檀暖榻上,榻边一只精巧的青铜狻猊熏炉,袅袅吐出沉水香的暖烟。

数个婢女跪在榻前,用玉杵轻轻替他捶着腿和肩膀,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管家翟谦,裹着一身厚实的青缎棉袍,帽檐上还沾着未化的雪星,摒息垂手立在榻前丈馀远的花梨木隔扇旁,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书信,那信函的封皮上落着“大名府梁世杰谨封”的字样,正是女婿梁中书遣快马星夜送来的急报。

蔡京微阖着眼,似乎正享受着这暖阁中的慵懒与安宁,只从鼻子里哼出个“念”字。

翟谦清了清被寒气呛得微哑的嗓子,展开信纸,恭谨地念道:

“岳父大人台鉴:不孝婿世杰诚惶诚恐,顿首百拜。今有十万贯金珠宝贝生辰纲,乃小婿与拙荆倾心搜罗,特献于大人华诞之贺。委了提辖杨志并老都管、二虞候,点十一名健壮军健押送”

“军汉疲惫,歇于林中。忽遇七个贩枣客商并一卖酒汉子那杨志粗疏,不察其诈,竟允军汉买酒解渴及至饮下,皆被蒙汗药麻翻在地”

翟谦看了一眼自己太师爷,见他依旧面无表情,硬着头皮继续念:“七个贼人并那卖酒汉子,共是八个将十万贯金珠宝贝尽数劫去杨志那厮酒醒,见罪责难逃,已然畏罪潜逃,不知所踪贼人来去无踪,踪影全无,唯馀空车散担于冈上”

半晌,蔡京的眼皮都未曾动一下,仿佛睡着了一般。就在翟谦想要轻声请示时,却见太师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有点意思”蔡京终于开口了,声音轻飘飘的:“传我的钧帖:着济州府尹,即刻放下手中一切冗务,星夜兼程,进京来见我,还有山东提刑掌刑是谁来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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