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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战宁国毛胡显威

第301章 战宁国毛胡显威

宁国县城,这座位于皖南山地与宣徽盆地交界处的城池,在冬日的肃杀中显得格外凝重。

城墙上斑驳的血迹与新添的箭痕,无声地诉说着连日来攻防战的惨烈。元军如同蚁群,在震天的战鼓与号角声中,扛着简陋的云梯,又一次向着城头涌来。

箭矢如飞蝗般在空中交织,不时有士兵中箭,惨叫着从云梯或城头跌落。

城下,江浙行省左丞董抟霄立马于一座临时垒起的土台上,面色沉静地观望着战局。

他身着精良的山纹铠,猩红的斗篷在寒风中翻卷,形象颇为英武,但那双深陷的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隐忧。

“如此强攻三五日,定能攻破此城”

他心中默念,试图用意志驱散自宁国县失守后便如影随形的阴霾。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自西南方山道间狂奔而来,马蹄踏起阵阵烟尘。

马背上的斥候浑身汗湿,脸上混合着汗水与尘土,还未等战马完全停稳,便滚鞍下马,跟跄着扑到土台前,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恐:

“报——!左丞大人!不好了!东山坞口寨东山坞口寨遭汉军突袭,寻元帅命小人拼死杀出,请大人速派援军!再晚再晚就全完了!”

如同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董抟霄只觉得心头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强逼着自己稳住几乎要颤斗的身形,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厉声追问道:

“来袭的汉军有多少人?打的什么旗号?!说清楚!”

那斥候跑得几乎脱力,上气不接下气,但脑子尚存一丝清明,急忙回道:

“看看阵势,至少有五六千人!旗号旗号上是‘拔山左卫胡’!”

“拔山左卫胡?胡大海!”

听到这个如同梦魇般的名字,董抟霄眼前几乎一黑,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与耻辱的情绪瞬间冲上头顶,让他险些失控。他猛地一拽缰绳,战马吃痛,希律律一声长嘶。

“胡大海!又是这厮!阴魂不散!”他几乎是咬着牙根低吼出来,声音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两年前,鲁钱河畔那场惨败,至今仍是他军旅生涯中最大的污点。

彼时,董抟霄便是被石山麾下这员名叫胡大海的悍将,以雷霆万钧之势突破中军帅旗,导致大军全线崩溃,居然在正面作战中,输给了才起事没多久且兵力远少于自己的红旗营。

而上个月中旬,他率军坚守宁国县,与汉军毛贵部打得有来有回,眼看就能打退汉军,又是这个胡大海!如同鬼魅般率军从宁国东南面的险隘千秋关突然杀出,一举切断了他的后路!

董抟霄苦撑三日后,内外交困,宁国县城最终陷落,其人仅率数十名亲兵浴血拼杀,才侥幸从城西一条隐秘小路突围而出。

可磁州董氏大量亲族子弟、多年培养起来的心腹战将,以及那支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本部嫡系人马,几乎全数陷在了城中,非死即降!

乱世之中,兵权即是根本。

打没了赖以起家的嫡系部队,就如同猛虎被拔去了爪牙,纵有通天之能,也难逃沦为旁系杂支,仰人鼻息的命运。

此战之后,董抟霄在江浙行省内的地位一落千丈,再难迅速拉起一支如臂使指的可战之兵。他更是羞愧难当,连夜写下请罪奏疏,只待朝廷革职查办的心理准备。

却不想,江南元军的最高统帅,南台御史大夫卜颜帖木儿竟出面力保,非但没有追究他丧师失地之罪,反而给他划拨了两万大军,装备粮草一应配给。

而交给董抟霄的任务,只有一个——夺回宁国县!

石山势力盘踞浙北和淮南,如同一把巨大的铁钳,扼住了南北咽喉。

这导致蒙元江浙行省与元廷中枢大都的联系,必须绕道江西、湖广、河南三个行省,信使需要多次下马乘船,跨越江河,路途遥远,消息传递极为不便,效率非常低下。

在这种特殊形势下,受元廷委托“便宜行事”的卜颜帖木儿统揽江南十道军政大权,其权势之重,已相当于一位有实无名的“江南王”。

他对辖区内官员的举荐和任用,基本可以代表元廷意见,至少在执行层面无人敢于违逆。

然而,卜颜帖木儿此番力保董抟霄,却不是出于什么赏识与重用。

董抟霄原籍磁州,由国子监生出仕,曾任济宁路总管,因协助前江浙行省平章政事教化,在平定安丰路动乱及后续收复杭州的战事中表现出色,才积功升任江浙行省参知政事。

此后能更进一步升任行省左丞,也主要是另一个平章庆童的举荐,与卜颜帖木儿并无深厚的私人交情,甚至隐隐分属不同的派系。

两人的关系颇为微妙。

此前江南元军集中全力平定徐寿辉的徐宋政权,极缺精通兵事的将领,卜颜帖木儿却将善战的董抟霄留在杭州,就是不欲董抟霄再立新功。

但形势比人强,石山全取浙北之后,凭借长江天险与太湖水域,占据了地利。

元军数次从池州、徽州、建德、婺州等路发动正面进攻,试图打开局面,却无一例外地遭到汉军的迎头痛击,损兵折将,徒劳无功。

环顾江南诸将,竟只有董抟霄此前在宁国路方向,依托城池防守,与汉军打得有来有往。

卜颜帖木儿用兵老练持重,深知汉军精锐,又占地利,绝非易与之辈。

他本来的计划是稳住现有防线,深沟高垒,与汉军长期对峙,等待江北脱脱太师的主力击穿淮南,威胁浙北汉军侧翼之后,再寻机全线进攻,以求必胜。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

脱脱率领的大军竟在高邮城下受阻,顿兵坚城,进展缓慢。

为了防备石山趁几率主力北上,干扰其剿灭伪周张士诚的战略,脱脱更希望江南元军能主动出击,全力牵制汉军,为其分担压力。

为此,脱脱屡派快马,将措辞日益严厉的催战命令送到卜颜帖木儿案头。

汉军本就精锐敢战,士气高昂,又占据地利,若能轻易突破,他卜颜帖木儿身为沙场老将,又如何会甘心与之陷入长期僵持,徒耗钱粮?

纵观汉、元两军围绕浙北的漫长战线,已经形成“谁主动进攻,谁就吃亏”的诡异平衡。

对于江南元军而言,最稳妥的上策,自然是静待脱脱所部在江北取得决定性胜利,届时汉军腹背受敌,人心惶惶,江南元军再四面合围,可收全功;

中策则是维持现有防线,将战事拖延到来年春耕时节,再利用兵力优势,不断发动小规模袭扰,破坏浙北农业生产,逼迫汉军为了保境安民而不得不主动出兵,元军则可利用地利与其决战;

而下策,便是如脱脱所催促的那样,主动出兵,试图在大会战中调动汉军,查找其防在线的破绽,这无异于一场胜负难料的豪赌。

但脱脱是蒙元太师、左丞相,权倾朝野,他站在维系整个蒙元江山社稷的高度,要求江南元军必须立刻出兵牵制石山,以防淮南战局生变。

这个命令,卜颜帖木儿也不能硬顶。但他又绝对承担不起因盲目出击,导致江南局势彻底崩坏的严重后果。

思前想后,这位精于权术的“江南王”,便想出了一个“两全”之策——找一个能力与威望都足够,但又并非自己内核嫡系,且急于戴罪立功的人,来替他“蹚雷”。

只要出兵了,无论输赢,对远在高邮的脱脱太师,就算有了一个交代。

胜了,自然是他卜颜帖木儿调度有方;

败了,那也是前线将领执行不力,正好借此削弱非嫡系力量。

董抟霄宦海沉浮多年,岂能看不透卜颜帖木儿这番一石二鸟的算计?

但形势比人强,为了向朝廷尽忠,也为了洗刷宁国兵败的奇耻大辱,重新掌握兵权,他明知前方可能是火坑,也只能硬着头皮跳下,接下这个危险至极的任务。

此番出兵,董抟霄吸取了上次被胡大海从侧后偷袭的惨痛教训,特意在千秋关通往宁国县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的东山坞口,修建了一座营寨。

并委派麾下以悍勇着称的苗军元帅寻朝佐,率两千五百名擅长山地战的苗军精锐镇守此地。

若是董抟霄本部人马还在,两千人马依托如此地利,纵使汉军上万兵马来攻,也足以坚守到其人率主力增援。

可惜,现实没有如果。

卜颜帖木儿“慷慨”划拨给他的这两万大军,成分极其复杂。

既有桀骜不驯、难以管束的苗军;又有缺乏实战经验的江浙乡勇,还有在平定徐宋战争中收编的河南地方豪强武装,等等,各部作战能力参差不齐,指挥协调更是困难重重。

最关键的是,董抟霄手中没有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本部人马作为内核和中坚,来弹压、集成这些骄兵悍将。这就导致他难以有效掌控麾下这些军头,许多命令的执行都要大打折扣。

就如眼下这东山坞口营寨,寻朝佐麾下的两千五百苗军本身并不弱,据守险要营寨,打退人数两倍于己的汉军或许有些困难。

但只是坚守待援,支撑到董抟霄主力攻破宁国县城,并非没有可能。

“这寻朝佐,分明是只想保存自身实力,不愿承担伤亡,见汉军势大,便立刻求援,简直岂有此理!”

董抟霄心中怒火翻腾,恨不得立刻将寻朝佐军法从事。但为了保住至关重要的侧翼安全,稳定已经开始浮动的军心,他还真不能对东山坞口的求援置之不理。

思虑再三,董抟霄只能压下怒火,唤来军中相对而言比较“听话”的义军首领——康茂才。

“康元帅!”

董抟霄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而倚重,道:

“东山坞口乃我军性命攸关之所,不容有失!本官着你即刻率领本部三千兵马,火速增援东山坞口!抵达之后,由你节制寻朝佐所部兵马,统一指挥,务必击退汉军,守住要道!”

康茂才是蕲州豪强,在徐寿辉起事之初,便能自募乡勇,结寨自保,甚至主动出击,与声势浩大的徐宋政权在蕲州路周旋两年。

因其在卜颜帖木儿平定徐宋的后期战事中,提供了重要协助,被卜颜帖木儿表奏为蕲州路同知,并随其大军返回了江浙行省。

为了激励其继续卖命,卜颜帖木儿又接着上表,保举康茂才为淮西宣慰使、都元帅,希望他能在这剿灭“伪汉”的战事中再立新功。

几年的腥风血雨,早已将当年那个蜗居蕲春一隅,眼界有限的豪强,磨练成了一个深谙乱世生存法则的枭雄。

康茂才深知苗军素来桀骜,连董抟霄这个正牌左丞都难以有效节制寻朝佐,更何况他这个毫无根基的淮西“客将”?

这一仗,名义上是两部协同作战,实则多半要靠他康茂才的本部人马去与凶悍的汉军血拼。

他带着众多蕲春子弟背井离乡,来到这江浙之地,是为了博取功名利禄,可不是为了给蒙古人或者董抟霄当炮灰,白白折损掉自己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康茂才脸上却露出躬敬而为难的神色,尤豫了片刻,拱手道:

“末将蒙左丞信重,敢不效死?只是左丞明鉴,末将麾下儿郎,多是团练乡勇出身,兵甲实在匮乏,刀枪锈蚀,弓弩稀缺,更无大盾重甲。

以此薄弱之军攻坚破锐,只怕只怕力有未逮,姑负了左丞的重托啊!”

他这话,半是实情,半是试探。

实情是其所部装备确实不如正规军;试探的,则是董抟霄此刻对他的真实态度和依赖程度。

董抟霄闻言,面露难色。

大战中,兵甲都是消耗品。但他此前在宁国县打光了老家底,卜颜帖木儿拨付的兵甲装备本就有限,还要靠这个和军粮掌控部队。

只是此刻形势逼人,他不得不“出血”。沉吟片刻,董抟霄咬牙道:

“康元帅所言亦是实情。这样,本官即刻下令,拨付与你腰刀、长枪共五百副,弓弩两百张,大盾一百面!若能击退胡大海,守住东山坞口,战后所获汉军军械,本官再做主分你三成!”

康茂才要的就是这个态度和实实在在的好处。见董抟霄肯拿出宝贵的装备,心中稍定,知道此刻自己对于稳住战线至关重要。他不再尤豫,抱拳慨然应诺:

“左丞厚恩,末将铭记!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见康茂才表态,董抟霄心中稍安。他麾下全是“外系”将领,相比之下,康茂才还算相对“听话”且有能力的,后续集成部队、掌握实权,还需倚仗此人。他忍不住又叮嘱道:

“那胡大海勇悍异常,绝非易与之辈,其麾下拔山左卫亦是汉军精锐。你部抵达后,能战则战,若事不可为,务必守好营寨,依托地利与之周旋,切不可意气用事,与之硬撼!”

“末将明白!定当谨慎行事!”

康茂才再次行礼,随即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他迅速点齐本部三千蕲春子弟兵,又拿着董抟霄的手令,找到军需官,几乎是“抢”出了那批宝贵的兵甲和随行粮草,当日便拔营出发,朝着东山坞口方向急进。

其部出营时已是下午,冬日天短,行军不到二十里,天色便迅速昏暗下来。

前方山道崎岖,夜色中难辨路径,且极易遭遇伏击。

康茂才虽然救急心切,却也不敢冒险夜行军,只得下令在一片背风的山坳处就地扎营,埋锅造饭,待次日天明再行赶路。

次日,天刚蒙蒙亮,康茂才所部便吃过了干粮拔营,继续沿着山道向东北方向疾行。士卒们背负着新领到的、还算象样的兵器,心中既有些许底气,又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大战的忐忑。

结果,队伍开出不到十里地,前方斥候便带回来一群丢盔弃甲、失魂落魄的溃兵!

这些人如同惊弓之鸟,看到康茂才的大队人马,非但没有靠拢,反而如同见了鬼一般,边跑边朝着他们声嘶力竭地大喊:

“别去了!汉军汉军有神雷!寨子一下就垮了!寻元帅都死了!打不赢了,快逃啊!”

苗军长于山林,极擅山地作战,其所选择的立寨位置也确实不错。但寻朝佐本人对汉军装备的新式火器以及随之变化的战术了解太少,甚至可以说是茫然无知。

他依旧沿用旧法,营寨主要以单层土木结构为主,防御箭矢滚木尚可,却根本抵挡不住集中火力的火炮轰击。

胡大海用兵,粗中有细。

他率军抵达东山坞口附近后,并未急于进攻,而是亲自带人冒险抵近侦察,仔细勘察了元军营寨的布局和结构。发现了这座营寨侧翼防御相对薄弱,正是火炮发挥威力的绝佳目标。

当夜,胡大海便制定了一套极其大胆的突袭方案。

利用破晓前最黑暗,守军也最为困顿的时刻,他命人将四门轻型野战炮拆解后由力士肩扛手提,沿着徒峭的山坡,悄无声息地潜行至距离元军营寨侧翼寨墙不足五丈的极近距离!

在这个几乎可以忽略弹道、直瞄射击的距离上,四门火炮同时装填,引线点燃!

“轰!轰!轰!轰!”

四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晴天霹雳,猛然炸裂了黎明前的寂静!实心的铁弹丸带着死亡的呼啸,轻而易举地撕裂了单薄的土木寨墙,瞬间轰出了数个巨大的缺口,碎木与尘土冲天而起!

寨墙上的苗军哨兵,有的在巨响中被直接震晕,有的则被飞溅的木刺石块打得血肉模糊。沉睡的苗军士卒被这突如其来的“神雷”惊醒,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杀——!”

不等元军反应过来,胡大海已身先士卒,挥舞着长枪,一马当先,从被轰开的缺口处猛冲而入!身后数千汉军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水,呐喊着涌进寨内。

营寨内部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少数反应过来的苗军军官,仓促间拉起几十人,试图结阵抵抗,但在有备而来、阵型严整的汉军面前,如同螳臂当车,瞬间便被淹没、砍倒。

主将寻朝佐从梦中惊醒,匆忙披挂,试图组织反击,却在乱军之中,迎面撞上了胡大海麾下的骁将陈通。两人交手仅一合,寻朝佐便被陈通一枪刺于马下!

主将阵亡,营寨被破,汉军又如狼似虎。及至天色大亮,残馀的苗军终于看清了绝望的形势,抵抗意志彻底崩溃,或四散奔逃,或跪地请降。

胡大海留下一千人马打扫战场,看管俘虏,自己则亲率主力,沿着山道疾驰,直奔宁国县城方向而来,意图与城内的毛贵里应外合,彻底吃掉董抟霄这支元军!

听完东山坞口寨溃兵断断续续的描述,康茂才麾下的三千蕲春兵顿时慌了神,队伍中弥漫起恐慌的情绪。有心腹家将趁机凑到康茂才马前,压低声音急切地劝道:

“都元帅!汉军如此凶猛,连寻朝佐都被斩了,咱们这些人马,甲胄不全,如何能是对手?趁现在汉军还没合围,快走吧!”

康茂才脸色阴沉如水,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烟尘初起的山道,猛地一摆手,沉声道:

“走?来不及了!”

只见南面山道转弯处,一股烟尘已然扬起,汉军前锋已经逼近!

康茂才心中瞬间明镜似的:此地距离宁国县城太近,自己这三千人一旦不战而溃,将后方完全暴露给汉军,正在攻城的董抟霄主力必然遭受内外夹击,下场只有一个——全军复没!

而董抟霄军中,还有三千蕲春子弟兵!若是这一战将六千老家底全部打光,他康茂才就真的成了无根之萍,彻底失去了在这乱世中纵横捭合,博取富贵的最后本钱!

“不能退!唯有向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全军听令!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就地列阵!长枪手在前,弓弩手次之,刀盾手护住两翼!敢有临阵脱逃、扰乱军阵者——立斩不赦!”

康茂才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众将士见他如此神态,虽然心中恐惧万分,但多年积威之下,无人敢公然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在一片混乱中匆忙调整队形,试图结成一个防御圆阵。

另一边,胡大海正率得胜之师疾行,远远便看到一部元军约三千人,竟敢当道列阵,试图阻拦,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他迅疾下令部队列阵,并准备调集随军的轻型火炮,先轰散对方阵型,再行冲杀,却突然见到元军阵中,数名亲兵护拥着一员将领,打马而出。

那将领手中并未持兵器,反而高举着一面白旗,缓缓向汉军阵前走来。

胡大海示意麾下暂缓行动,警剔地注视着来人。

只见那元将在距离汉军阵前百步之处勒住战马,翻身下马,独自一人步行上前,对着汉军阵中拱了拱手,朗声道:

“阵前可是胡大海将军?末将康茂才,现为淮西宣慰使、都元帅,有要事相商!”

胡大海示意亲兵放他近前,沉声问道:

“两军交战,你孤身前来,所为何事?”

康茂才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淅而恳切:

“胡将军!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此乃军人之本分。今日之势,明眼人都知道!大汉已据十馀路府,兵精粮足,民心所向,更能力抗大元举国之兵而屡战屡胜,此非人力,实乃天命所归!”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胡大海的神色,继续道:

“茂才虽出身草莽,见识浅薄,却也深知天命不可违,大势不可逆之理!今日愿弃暗投明,阵前倒戈,并为将军前驱,领路破董抟霄!

只求战后,将军能念在末将微末之功,代为引荐于汉王驾前,给末将及麾下儿郎一条为国效力的明路!”

“哈哈哈!”

胡大海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豪迈的大笑。万万没料到,战局竟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转折。

他性格直爽,也深知若能兵不血刃收编这支元军,并利用康茂才赚开董抟霄的营寨或制造混乱,无疑能大大减少己方伤亡,更快地取得全胜。

“好!康元帅深明大义,弃暗投明,乃智者之举!俺老胡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但说话算话!今日你若能助我大破董抟霄,我老胡定当亲自为你向汉王请功,为你引荐!

汉王求贤若渴,似你这等豪杰,必得重用!”

康茂才闻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此前在蕲州,是为了保全身家性命,不得不与徐寿辉死战。

但辗转来到江浙,亲眼目睹了蒙元官场的腐败,军队的混乱以及汉军的蓬勃朝气与强大战力后,他早已明白,这个曾经庞大的帝国,已然日薄西山。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愚忠。

在生存和前途面前,向强大的汉军投降,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此人行事极为果决,见胡大海慨然应允,立刻返回本阵,迅速安排接下来的军务。

康茂才命令部队调转方向,改为面向宁国县,并向几名心腹将领低声交代“识时务者为俊杰”“为弟兄们谋条生路”云云。

随后,他将指挥权暂交副手,自己仅带两名亲随前往胡大海军中,充当人质,以示诚意。

胡大海见康茂才如此光棍,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当即下令,以康茂才部三千降军为前导,自己的拔山左卫精锐紧随其后,两部合兵一处,不再停留,迅速朝着宁国县城扑去!

宁国县城下,董抟霄听斥候回报康茂才去而复返,就意识到情况不妙。但他还没来得及将攻城的部队完全收拢整顿,就接连收到斥候的急报:

“报——!康茂才所部去而复返,已至五里外!”

“报——!康茂才部阵型不整,似有异常!”

“报——!康茂才部后方出现汉军旗号,是胡大海!”

一连串的坏消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董抟霄的心头。

“康茂才竟真敢降贼!”

董抟霄惊怒交加之下,他几乎吐出血来。

而其麾下缺少绝对忠诚的本部人马进行弹压的致命问题,在此刻彻底爆发——他想分兵阻击叛军,却发现各部将领眼神闪铄,士卒惶惶不安,根本无人愿意去执行这个危险的任务!

更要命的是,攻城部队仓促撤退,本就队形散乱,士气低落,此刻又被这突如其来的背后一击搞得人心惶惶。

“快!放弃营地,全军向西突围!快!”董抟霄嘶声力竭地大喊,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然而,已经太晚了。

胡大海靠近宁国县城后,就不给董抟霄任何调整部署的时间,立即命令熟悉元军营地方位和虚实的康茂才,率领其部降军,发起奔袭,抢先攻占了董抟霄后方防守空虚的大营!

与此同时,宁国县城头一直密切关注城外战局的毛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千载难逢的战机!

他毫不尤豫,立刻下令打开城门,亲率养精蓄锐已久的守城主力,倾巢而出,如同猛虎下山,从正面狠狠撞向正在慌乱撤退、试图重新集结的元军!

后路被断,营寨易手,叛军倒戈,坚城出兵

四面楚歌,军心彻底崩溃!

元军士卒再也顾不得军官的呵斥与阻拦,发一声喊,丢下兵器旗帜,如同无头苍蝇般,向着四面八方亡命逃窜。撤退瞬间演变成了无法遏制的大溃败!

董抟霄在亲兵的死命护卫下,还想竭力收拢部分部队,稳住阵脚。

但兵败如山倒,个人的勇武和威望在雪崩般的溃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很快便被汹涌的溃兵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后败退。

乱军之中,一支汉军骑兵如同利刃般切入,直取中军帅旗所在。为首一员汉军骁将,正是毛贵本人!他一眼便看到了被亲兵簇拥着、仍在试图挣扎的董抟霄。

“董抟霄!纳命来!”

毛贵大喝一声,拍马舞枪,直冲过去。

董抟霄的亲兵拼死上前阻挡,却被如狼似虎的汉军骑兵纷纷砍倒。眨眼之间,毛贵已冲破阻拦,冲到董抟霄马前,手中长长枪化作一道凌厉的寒光,奋力刺来!

“噗——!”

血光迸溅!

这位曾屡立战功,官至江浙行省左丞的元廷名将,终究未能逃脱命运的制裁,被毛贵当场阵斩于宁国县城外的荒原之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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