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骤然得知这个消息,如遭雷击。
假使孙河真的战死了,那么这将是他一月以来失去的第五位肱骨大将。
孙河最早跟随孙坚,后来又跟随他,为他鞍前马后办了多少事情,不辞辛苦,忠心耿耿,也是那种一旦失去就无法弥补的内核人才。
孙策为之痛哭不已,然后擦干眼泪,怒目圆瞪,表示一定要为孙河报仇,并且打算尽起吴郡之兵,还要紧急扩军,他将亲自率领大军反攻丹阳郡、生擒刘基,然后把他碎尸万段、剁成肉酱。
“不杀刘基,誓不为人!!我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孙策说着、怒着,忽然面色一变,大声咳嗽起来。
眼见孙策如此狂怒而引发咳嗽,吴夫人、孙权连忙上前劝阻、为他顺气。
吕范则在一边奋力劝说。
“首先,您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若此时上马征战,难保不会旧伤复发,对您的身体大为不利,报仇不必急于一时,应当留存有用之身才是正确的选择。
其次,继续扩军,影响甚大,如此一来,不仅会引起动荡,更会让心怀不轨之人再起反叛之心,对您,对孙氏,都是非常不利的事情。
最后,会稽郡叛乱尚未处理完毕,还有一些逆贼并未铲除干净,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彻底荡平会稽郡的逆贼,对刘基,更应该采取守势,以避其锋芒。”
吕范的建议十分中肯,孙静、程普等老人都非常赞同他的意见,连年轻的孙权都很赞同此事。
但是孙策听不进去。
他好不容易顺了口气,止住了咳嗽,情绪依然激动。
“刘基杀我族人、血亲,败我大军,毁我基业,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我如何能够容忍?避其锋芒?天底下还没有人可以让我孙策避他的锋芒!我必要和他决一死战!!!”
吕范等人大惊,还要再劝,可孙策大手一挥,干纲独断。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诸君若不愿随我前去,我不勉强,我自己去!”
说罢,孙策看了一眼吴夫人,顺势推开一直搀扶着他的孙权,便忍着腿部的些许不适,径直离开了养伤之所,包括吴夫人在内的众人都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吴夫人眼见如此,长叹一声。
“伯符勇略恰似其父,刚烈更胜一筹,长此以往,可如何是好?诸位,还请诸位多多辅助啊!”
众人忙向吴夫人行礼,做出了表态,然后一起追了出去。
孙策既然干纲独断、谁的话也不听,众人也只能照着孙策的要求,不仅集结了之前跟着回来的军队和吴县本就有的守备军队,还紧急下达了征兵令。
按照目前的情况,从吴县、无锡县、毗陵县、曲阿县、娄县和由拳县这六个县紧急招募青壮男丁添加军队,要求数量不能少于三万。
与此同时,也要更大规模的筹集粮食,将之前所有的储备拿出来用不说,连各地官府存储的应急用粮乃至于不少农民家里的种子粮都被征收了。
对此,孙策的解释是很快就要到了收获夏粮的时候,现在拿走,等夏粮收获了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大不了战胜之后豁免治下农民几个月的赋税就是了!
要还是不够,那就直接去大姓土豪家里借粮,给他们许诺完事之后如数奉还,不准不借,要是敢不借,就强行借走。
张昭和张纮等人都觉得孙策这么做太过于粗野,但是看着孙策正在气头上的模样,知道这么说不会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进一步激怒孙策,所以他们也就什么都没说。
于是孙策的紧急总动员令就此执行下去,有限的统治局域内顿时陷入了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官府的储备被拿走,农户的储备也被拿走,连大姓土豪家中的储备粮食都被强行拿走不少,甚至连官府的武装力量、农户家中的青壮男丁和土豪家中的佃户壮丁也被要求征调。
除了地位更高的士族家族没有受到影响之外,其馀社会各阶层那是被孙策无差别的狙击了。
尽管张昭在执行之前明确下令总动员期间官府不得强迫、不得打砸抢烧和杀人,但是命令是命令,执行是执行,张昭坐在官署里只要考虑怎么下令就好,而负责具体执行的军官和大头兵们就要考虑很多了。
所以强迫和打砸抢烧乃至于杀人的事情在这个阶段屡见不鲜,只是相关的情况都被隐藏下去,张昭看不到,无法得知具体情况。
但是执行任务的军将们还是能看到的。
比如吴郡馀杭县人凌操。
他带领军队执行任务的时候,严令自己麾下的军队不能乱来,不准粗野行事,于是把秩序维持的还算是比较好的,但是并非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意识。
比如跟着孙策回来的孙辅,他与凌操一起被安排到毗陵县执行任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就完全放纵不下去操作,不进行多馀的约束。
他主要就是想复仇,就是要找刘基的麻烦,为他的兄长孙贲复仇,除此之外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于是孙辅的士兵行动十分粗野,打砸抢烧,农户稍有反抗便殴打乃至于杀戮,每去往一个村庄必然要闹的人家家破人亡不可,粮食全部抢走,壮丁也不会放过。
甚至还有掳掠妇女供军士玩乐的情况发生。
对此,凌操一开始还好言相劝,可孙辅完全不听,依旧我行我素。
终于在一座村庄内,眼看着孙辅麾下士兵烧杀抢掠行径的凌操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令自己手下的士兵制止了孙辅手下的士兵。
孙辅对此又惊又怒。
“凌操!你要做什么?你是要造反吗?”
“将军有令,办事的时候不得粗野,不得烧杀抢掠!”
凌操怒道:“可是您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都是无辜的,取走他们的粮食、抓走他们的壮丁,已经夺走了他们的全部,为何连一条命都不能留下?”
孙辅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愤怒。
“就是因为取走了他们的全部,才更不能让他们继续活着,否则他们吃不上饭活不下去,就会变成叛逆贼寇的兵卒!就会作乱!你难道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吗?”
凌操瞪大了眼睛,顿感无比愤怒。
“这和杀人越货的山匪有什么区别?”
孙辅大怒,一脚踢在了凌操的胸口,把凌操踢倒在地,又拔出刀指着凌操。
“大胆!你是在辱骂将军为山匪吗?我若上报将军,你必然不会好过!”
凌操捂着胸口,没觉得胸口有多疼,倒是觉得心里头痛得厉害。
“就算上报将军!我也要这样说!”
见凌操不屈的表情,孙辅一阵气急。
“这是为了对抗刘基那个小贼!刘基杀我兄长,杀死那么多同僚和士兵,难道不是我等的仇敌吗?现在他取下丹阳郡,若没有充足的兵力和粮食,如何对抗他?打不了胜仗,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荒谬!”
“若然如此,就算打败了刘基,又能得到什么呢?不过一片焦土罢了!”
凌操红着眼睛反驳道:“您也是吴郡出身,如此损伤家乡的人望民心,难道可以成大事吗?”
“你是昏了头了!”
孙辅气急,想一刀杀了凌操,但是想到凌操是孙策爱将,历来冲阵在前,于是没敢下手,便让部下将凌操所部全部驱逐走,把他赶回了吴县,将此事告知了孙策。
孙策得知以后并未多言,没有惩罚凌操,但也没有抚慰他,只让他整兵备战。
这无疑更让凌操感到伤心。
当初,孙策进军吴郡,击败了严白虎,严白虎残部一路难逃,为祸馀杭,作为馀杭本地人的凌操便带着自己的部曲和追随的家乡人一同反抗,打败了严白虎的残部,顺势添加了孙策集团。
他起兵抗争,最开始是为了保护家乡不受揉躏。
毗陵县虽然不是馀杭县,但也同属吴郡,在凌操眼中并非是外人,可是他们却被如此残酷的对待。
孙辅如此残忍,孙策如此冷酷,这两人也都是吴郡出身,为何能做到这个地步?
叫凌操如何能不为此伤感、寒心呢?
不过他这样的人到底是少数,因为孙策集团之中大部分的军事将领都不是本地人。
全体负责执行任务的将领之中,只有凌操和周泰的部队维持了一定意义上的冷静和理智,没有用过激的手段获取粮食和人力,其馀军将执行任务的时候或多或少都造成了一些人员伤亡。
而对此,孙策并不在意。
在他看来,只要能胜利就好了,只要能胜利就足够了,胜利就是他的一切,胜利才能证明他的价值,如果没有了胜利,他会失去一切。
所以,他必须要胜利!
孙策这般肆无忌惮的强取粮食、钱财和其他各类物资,自然也引起了一定规模的反抗。
但是在这个时候,反抗大多处于一个自发的、零星的、不成体系的阶段。
一直到刘基攻占整个丹阳郡的消息在吴郡传开,情况才有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