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们拿什么相信？”郑西坡看见群情激奋的工人，觉得气氛已经差不多达到了，立刻开始拱火：“陈老，不是我们不信您，是实在等不下去了，您看看这厂子，看看我们这些人，我们还能等几个需要时间，再等下去，我们这些老骨头，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郑西坡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要是真这么办了，他也不亏：“陈老，您说我们要是来个‘先斩后奏’，先把厂里那些能用的设备卖了，或者我们把那块地先给占或者是卖了了，拿着这个钱自己搞点小营生，把补偿的钱先弄出来一点行不行？沙书记和赵省长知道了，会不会会不会看在我们实在活不下去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先斩后奏”四个字，如同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开了，那些原本恢复平静的工人们先是一愣，随即象找到了主心骨，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对啊，郑师傅说得对！”

“我们自己动手，总不能坐着等死，如果实在不行，按郑师傅说的先卖厂！”

“先弄点钱救急，沙瑞金书记要怪，就怪我们好了！”

群情瞬间更加激愤起来，有人甚至开始摩拳擦掌了，看到这个样子的陈岩石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前一阵发黑，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未经批准变卖国有资产、私自占用土地，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一旦工人们真的这么干了，有理也变成了无理了，这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彻底激化矛盾，将大风厂事件推向不可挽回的深渊，省委书记沙瑞金和省长赵振涛的震怒之下，然后省委省政府雷霆出手，这些走投无路的工人，还有他自己这个牵线搭桥的老头子，都将面临难以预料的后果！

最让他揪心的是儿子陈海，陈海在省检察院反贪局，好不容易熬到局长的位置，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大风厂这事要是闹出群体性事件，他这个当爹的成了煽风点火的罪魁祸首，陈海的政治生命也得跟着完蛋，他陈岩石是爱惜名声，但他更心疼儿子！

“不行，绝对不行！”：陈岩石甩开郑西坡的手，“郑西坡，你这是要把大家伙往死路上带，变卖国有资产，强占土地，这是犯法，是要坐牢的，你们以为沙书记、赵省长是吃素的？到时候就不是补偿款的问题了，是吃牢饭的问题！”

陈岩石目光扫过群情激愤的工人，想着这件事情如果真发生，肯定会给自己的儿子陈海造成大的阻碍，于是痛心疾首的说：“同志们，听我一句劝，再难，不能走歪路，我陈岩石今天把话撂这，谁要是敢动厂里一针一线，敢去占那块地，我第一个报警抓他，这不是帮你们，是害你们！”

郑西坡被陈岩石吼得一愣，他没想到这老头子反应这么激烈，平常自己只要吹捧两句，他就上天了，今天他这是吃枪药了？更没想到他直接把报警抓人的话都说出来了，周围工人也被陈岩石的给镇住了，那股要拼命的劲，被暂时压了下去了。

“陈老，我们…我们实在是没活路了啊…”

“活路会有的！”：陈岩石心里却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光靠压是压不住的，必须给这群人一个看得见的出路，哪怕是来个虚的，也得先稳住局面。

就在这时，郑西坡眼珠子又一转，象是又想到了些什么，他凑近陈岩石，压低声音，脸上还带着几分诚恳：“陈老，您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先斩后奏’肯定是是不行，那咱们走正规程序行不行？我们大风厂工人也不是不讲理，我们有钱，我们集资，六百万，我们拿这六百万，去找政府，光明正大地买一块工业用地，二十亩就行，我们自己建新厂，自己解决就业，这总行了吧？政府还能创收呢！”

陈岩石听了都想笑，六百万买二十亩工业用地？郑西坡这算盘打得他在吕州都听见了，京州现在是什么地价？尤其是工业用地，位置稍微好点的，一亩没个八九十万根本下不来，二十亩，一千多万，这六百万连一半都够呛，郑西坡这是想空手套白狼，用这点钱逼政府贱卖土地，而且，大风厂工人哪来的六百万？就算有，那也是大伙儿最后的血汗钱、补偿款，真投进去，万一新厂搞不起来，那就是血本无归！

但陈岩石知道现在自己没得选，郑西坡这招毒就毒在，表面上给了个看似“合法合规”的台阶，实际上是把难题踢给了政府，也把他陈岩石架在了火上烤，他要是再拒绝，工人们刚压下去的火气立刻就能爆出来，骂他陈岩石不帮工人办实事，自己这么多年积攒的名望也将毁于一旦，为了自己的这个名望，所以自己不得不办。

陈岩石叹了口气，对郑西坡说：“买地这事太大，我做不了主，这样吧，我给那个李达康书记打个电话，说说你们这个想法，看成不成，看市里的意思，但是你们千万别再闹了！”

他拿出手机，当着众人的面，拨通了李达康的私人号码，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

“喂，李达康书记嘛？是我，陈岩石。”：陈岩石声音洪亮的很。

电话那头，李达康正在忙，背景音有些嘈杂：“陈老？有什么事情，您说。”

“李达康啊，大风厂这边工人们的情绪还是不稳啊。”：陈岩石斟酌着词句，“他们…他们提了个想法，想用集资的钱，大概千八百万，向区里或者市里买一块地，二十亩左右的工业用地，他们想自己建新厂，解决就业看这事能不能让工人们派个代表，去找那个区长孙连城具体谈谈，也算给工人们一个盼头，让他们安安心？”

陈岩石特意强调了集资、买地、走程序，也点明了目的是安抚工人，他相信李达康能听懂他的潜台词，这不是真指望能成，是给工人一个“合法”的宣泄口，先稳住局面别炸！

李达康沉默了，他此刻正忙的焦头烂额，大风厂这破事他恨不得直接一脚踢到沙瑞金的脸上去，听到陈岩石说工人只是想去谈买地，而且点名找孙连城，他根本没多想，孙连城现在是他手里唯一能干点实事的区长，而且据说还在省政府那边挂上了号，光明峰那边还指着他呢，但是让他分心应付一下大风厂工人，总比工人闹到市委市政府强。

“行，陈老，我知道了。”：李达康语气平淡，“让工人派代表去找孙连城谈吧，不过陈老，您得跟他们说清楚，土地出让有严格的程序和规定，不是想买就能买，更不是他们出多少钱就能买多少地，谈归谈，要依法依规，不许胡搅蛮缠！更不许闹事！要是敢在区政府闹，别怪我李达康不讲情面！”

“明白明白，我老头子一定约束好他们！”：陈岩石连声保证，心里一块石头暂时落了地，挂了电话，他转向郑西坡和工人们，板着脸：“李达康书记同意了，让你们派代表去找孙区长谈买地的事，但是，都给我听清楚了，是去谈，是去商量，不是去闹，谁要是敢在区政府撒野，绝不客气，郑西坡，你带两个人去，记住，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