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以南,
安湖河畔,
永城公主的皇庄今日一扫往日的清幽,朱漆大门洞开,门外,是两排衣甲鲜明的侍卫,分立两侧,英武不凡,而院中堂屋内门,身着宫装的侍女侍立两旁,气度不凡。
中间园内张灯结彩,虽不及皇宫内苑的极致奢华,却也处处透着公主府上的精致与贵气。
临湖的水榭阁屋被精心布置,摆放着时令的菊花、桂花盆景,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香气,案几上陈列着精致的宫廷点心、时鲜瓜果和上好的香茗。
随着时间的临近,
受邀的宾客陆续抵达,不少勋贵子弟,锦衣华服,三三两两勾肩搭背,而那些世家子弟,则是不然,衣着华美,卓尔不凡,多是彬彬有礼,气度不凡,引得不少勋贵子弟,冷眼相待。
与此同时,各世家小姐们环佩叮当,笑语嫣然,还有不少京城豪商嫡女,也纷纷赶来,四下接触贵门之女。
最后,
院门处一阵喧闹,几位留在京中的藩王世子,竟然拿了拜帖,也联袂而来,
“世兄,看那样子今个还真是热闹,没想到来了那么多人,啧啧。”
宋王世子周业文,嘴里啧啧有声,那一双眸子,流连在院内诸多贵门小姐身上,
“是啊,诸位世兄,你看那些应邀来的小姐嫡女,平日里可都见不到的。”
吴王世子的眼神,滴溜溜围着周围侍女身上转,却从不看那些世家嫡女,这一幕,引得汉王世子周兴山的兴趣,问道;
“浩弟,你这样子偷偷摸摸的看,有什么意思,不如进去,正大光明的看,那些世家小姐,还有尚书家的千金,听说今日都来了,若是一个不然,留下好感,也不算白来一场。”
“哈哈,是啊,浩弟,今个一来,能见到这些世家嫡女,可不是容易的事,若是能成就好事,也算一个美谈。”
望着里外的莺莺燕燕,陈王世子周运福,心中一动,若不然,还真能寻上一位女子入眼呢。
岂料,
为首的郑王世子周正白,摇了摇头,
“你们啊,看看就行了,莫要真的去寻花问柳,这里可是永城公主做东,长公主应该就在后院,莫说其他的,这些贵女都是各府嫡脉,只能娶回家中,想做那世子妃,可不是你我能做决定的,别到时候花没闻到,惹了一身骚。”
自家人知自家事,父王南边已经开始调兵遣将,就等太平教那边南下,再夺三郡之地,那东南一地,朝廷就会彻底失去控制,必然天下大哗,他们这些人,在京城为质,要的就是安分守己。
几人一听,顿时就泄了气,不再言语,原本兴冲冲的来此欣赏景色,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还是世兄说的在理,既如此,不如我等选个位子,坐上一桌,饮酒吃菜,小聚一番,顺带着,看看热闹如何。”
“善。”
几人一合计,也不停留,带着人就去了阁楼拐角处,寻了一张桌子就坐下,顺带着,叫伺候的丫鬟,端茶递水,摆上糕点。
而门外,
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其中,荣国府上的贾宝玉,在贾府小厮的簇拥下到来,今日还特意穿了件大红箭袖,越发衬得面如傅粉,唇若施脂。
原本还有不情愿的样子,下了马车以后,拿着请柬,就入了园子,瞬间,便被这不同于贾府的景致,和满园的莺莺燕燕吸引,尤其是看到几位眼熟的世家小姐,更是兴致勃勃,满脸喜色。
不由得就准备靠了过去,谁知,刚走到亭子一旁,就寻见国子监的同窗好友,诚意伯府庶子宋兴俊等人,脚下一顿,就被眼尖的安平伯府庶子李重文看到,兴奋的打了招呼,喊道;
“宝玉兄,这里,这里。”
眼见着人呼唤,一桌围坐的人,就把目光投来,贾宝玉也不好装作视而不见,只能调转脚步,走过去,施了礼数,
“见过诸位兄台。”
“哎呀,那么客气做什么,快坐,快坐,正好说到你呢。”
礼数还没施完,就被忠勤伯府的庶子齐山,一把拉了过来,坐在桌前,还给贾宝玉,倒了一碗茶水。
“宝玉兄,怎可来的那么晚,我等来了好一会,就等着宝玉兄前来,今个为兄可是听说了,永诚公主这一回做东,就是为了给京城那些未出阁的世家小姐,和勋贵贵女撑腰的,说是来挑选夫婿,宝玉兄可也是这等想法。”
说到妙处,齐山的脸面,早就呵呵笑了起来,羞得叫宝玉脸色一怔,他可没有听说这些事。
“齐山兄,万不可这么说,宝玉兄已经定了婚事,说不得在这里,还能遇上未婚妻呢。”
宋兴俊倒是不喜欢这些,若是说青楼女子,还有些记在心上,可这些世家嫡女,傲娇的很,哪有什么乐趣,果真,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神情一愣,说的也是,只有贾宝玉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想到那位孟家女,还真是如池塘里的荷花,出水芙蓉一般。
正想着一些事。
门外,
薛宝钗的车驾随后而至,今日来此,倒也没穿什么华丽的衣衫,一身深色织金缎衣裙,素雅中透着华贵,发髻上的点翠嵌珠簪子熠熠生辉,衬得她肌肤胜雪,端庄娴静。
一下马车,就带着人直奔中院堂屋,入了内,就听见屋里欢声笑语,索性给门口女官通传,
屋里,
也没有旁人,永城公主周莹,坐在上首位子,身侧同样如此的,乃是长公主周香雪,一身月白色的锦袍,也断不能遮掩丰润的身姿;
“姐姐今日来的好雅兴,妹妹还以为,姐姐瞅着机会不来了呢。”
永城公主周莹,今日一身鹅黄宫装,明艳照人,如同秋日里最耀眼的花朵,轻轻端着一碗茶水,抿上一口,朱唇轻启。
“妹妹说的哪里话,如今刚刚入秋,乃是最美的季节,能来妹妹这里聚一聚,还不是沾了妹妹的光,姐姐定然是要来的。”
周香雪盈盈一笑,也没有含沙射影,倒是眼神,一直落在二公主身上,话说那位驸马,也不知被关在哪里了,西北的事,暂且还没有准信,不可妄动。
永城公主微微一笑,眼里闪着一丝古怪,这几日没见,姐姐的韵味变化极大,明显是动了情的,也不知是哪家的情郎,还需要暗地里好好查查,若是查到那人,有些事可就好办了。
“看姐姐说的,妹妹哪些事,不都是记着姐姐,多日里未见上一面,姐姐是愈发光彩照人了,也不知上一回腾书阁的事,姐姐找没找面首养着。”
脸色愈发娇羞,周围伺候的丫鬟,把头低的更低了。
长公主面色不变,但身边的卫淑云,忍着怒意,想到洛云侯那一日的风流,脸色羞红,正在这时候,有侍女走了进来;
“启禀殿下,荣国府薛宝钗,前来拜见殿下。”
“谁,薛宝钗?”
正谈到有意思的地方被打扰,永城公主眉头一皱,这薛宝钗又是何人?身边的邹晓一见,即刻走上前来,低头耳语道;
“主子,此女是薛家人,暂居荣国府,而且还是洛云侯平妻之一。”
略作解释,一瞬间,永城公主就知道此女是谁了,原来是金陵城的薛家,可惜,薛家一脉,算是败落了,可那些万贯家财,都入了洛云侯府的手中,话说京城云海钱庄,可在此女手上。
“喧她进来吧。”
“是,主子。”
不稍片刻,门帘一动。
薛宝钗目不斜视,步履从容,入了内以后,先向永城公主行礼问安,又特意到长公主周香雪面前,躬敬地行了大礼,仪态无可挑剔,长公主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果真是一位才貌双全之人;
“行了,原来是薛家丫头,坐吧。”
“谢殿下。”
薛宝钗起身又道了万福,这才小心落座,
“二公主,此番前来,民女也没有带上什么贺礼,倒是府上,从关外来了一批能工巧匠,做了几件金饰品,有几件上乘之物,特意拿来,给两位殿下,过过眼。”
边说边从身边文杏手上,拿过两个檀木盒子,递了过去,邹晓和卫淑云上前一步,各自给自家主子拿来,递到手上。
两位公主好奇,各自打开一看,竟然是金镶玉,永城公主手上,乃是金枝玉叶,而长公主手上的,则是叶上金蝉,栩栩如生,宛如神物,但合在一起,却不知有何说法。
二人眼里精光一闪,永城公主笑了笑,
“还真是能工巧匠,这金枝玉叶,宛如真的一样,竟然还带着一个福禄桃子,是喜庆,倒不知姐姐手上这个叶上金蝉,是何寓意。”
心中有些猜测,目光流转,看向眼前的玉人,送这些东西,可有侯府说法不成。
“看妹妹说的,本宫还觉得,妹妹手上福禄桃子喜庆呢,叶上金蝉,可有说法?”
眼神落在薛宝钗身上,无意问了一句,薛宝钗屈膝,倒了万福金安,回道;
“殿下,此乃富贵吉祥的意思,民女读书不多,但也知道金枝玉叶一说。”
不被不吭,反而被两位公主高看一眼,是个知进退的。
刚想再问一些话,门外帘子,又是一动。
几位藩王世子,全部躬敬的走了进来,行了跪拜之礼,
“侄儿拜见大皇姑,二皇姑,”
几人凑在一起,躬敬地话不断捧上,也没有在外面的逍遥意思,
“起来吧,难得你们几人也来此凑热闹,正好,留在屋里坐坐。”
看着这几人作态,长公主周香雪面无表情,只有永城公主周莹,面目闪过一丝古怪,这几位还有心情来这里,
“谢皇姑。”
一番叩拜,几人赶紧起身,落座在西边左首位子,恰好,看到对面的薛宝钗,几人眼里闪过一丝问询之意,可偏偏,屋里两位殿下,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喝完一盏茶后,
院中响起敲铜声,
而后,就有伺候的丫鬟,开始在各屋子里,摆上宴席,这样一来,来人就四五成群,拉伙坐在一起,聚会伊始,气氛尚算融洽。
永城公主周莹命人奉上宫中新贡的“雪顶含翠”,请众人品评,并在内堂,摆上了两桌,一个是把几位世子安排在一旁,另一侧,则是她和长公主坐在一起,
薛宝钗一见,急忙起身告辞,却被长公主周香雪拦下,
“干嘛要走,陪着本宫坐下,尝一尝此地菜品如何。”
永城公主周莹,笑语盈盈道:
“姐姐说的对,来了就是客,再者,洛云侯府也不是外人。”
薛宝钗面上有些迟疑,随即点点头,
“谢两位殿下,民女遵命就是。”
也就在小桌子坐下。
等侍女端上满桌子珍馐,周香雪先动了筷子,夹了一块酥肉入嘴,尝了尝,赞道:
“香味悠长,回味无穷,是不错。”
咽下口中的肉,,目光扫过园中开宴的众人,似不经意地问道:
“听闻前几日,关外那边,又有消息传来?洛云侯倒是骁勇,昼夜行军。”
此言一出,
几位正竖着耳朵的藩王世子,随意拨弄快手上筷子,立刻精神一振,目光齐刷刷看向长公主那一桌,自己桌子上的菜品,立刻变得索然无味。
周莹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打探,
“姐姐消息真是灵通,这里面的事,也不好传到京城,不知道薛家妹妹,可知道侯爷的消息。”
装作不知的随口一说,可薛宝钗不动声色,摇了摇头,回道;
“回两位殿下的话,侯爷离京的时候,并未回侯府,具体的事,民女不知。”
疑惑地样子,不象是装的,屋里人一见,心中明了,看来此女,不知侯府内情,
“不知就不知,关外的事,传到京城的也慢,女真人凶残,此番西进,也不知战事何时能安稳。”
周香雪叹息一口气,端起粥碗就喝了起来,屋里复又安静下来,几位世子爷,或许有好多话要问,但一个个相互打着颜眼色,却没有一人开口,早知道,就不来屋里了。
“正白兄,不知正白兄可吃饱了?”
周业文给使了眼色,馀者心头一动,尽皆点头,
“是吃饱了,那咱们离开?”
周兴山指了指外面,可一桌子饭菜,只动了一盘子酥肉,眼见着达成一致,几人全都起身,走到内堂躬身一拜,齐声道;
“皇姑姑,我等出来已久,还要回鸿胪寺点卯呢。”
可过了半天,也没有回音,
就在几位世子,站在堂屋内气氛尴尬的时候。
才传来幽幽一句话,
“好,既然吃饱了,那就回吧。”
“谢皇姑姑,我等告退。”
几乎是起身的瞬间,立刻转身离去
观潮阁中。
世家小姐们则是聚在一起,三五好友围坐在桌前,这里的气氛相对轻松,赏花、品茶、说些闺阁趣事,楼下,则是那些世子勋贵子弟,虽有人在其卖弄文采,但多以两给位公主在此,多有收敛。
贾宝玉一行人,在楼下回廊的位置,搬过一张桌子,就和几位同窗好友,在一起划拳喝酒。
正当大家谈论着京城,新近流行的事的时候,只见两位素衣打扮的小姐,在侍女的引领下款款而来,一位身着海棠红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明艳张扬,正是孟家的嫡女孟月云,另一位身着月白绣折枝玉兰锦缎长裙,气质清冷,乃是冯家千金冯太英。
二人来此以后,就独坐在角落里,孟月云倒是还好,只有冯太英,一脸的苦闷。
孟月云坐下后,接过侍女递上的茶,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贾宝玉身上,神色一怔,没想到他也来了,再看身边那些公子,多是伯府的庶子,看来国子监读书,也是好的,等侍女端上茶点以后,问道;
“妹妹不要多想,既然侯府那边做了保,徐长文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徐长文一案,牵动整个朝廷的目光,虽有内阁定案,可最后如何定罪,到现在也没有结论,可见是一波三折,想到宁国府贾家,孟月云心底说不出的厌恶。
“劳烦姐姐担忧了,也不知是不是太英命苦,这一来二去,妹妹名节受损,还有人传言,说妹妹是克夫的命,若是这一回,还没有善果,妹妹决议遁入空门,了却残生。”
冯太英虽然长得柔美,可一身的英气,印在脸上,带着决绝神色,孟月云心头一颤,急声道;
“妹妹万万不可,不说冯伯父劳心劳神,爱护有加,此番劫难,未必不是福报,洛云侯既然已经接手此案,定会有善果,再者说,此婚事乃是洛云侯作保,若是妹妹遁入空门,和冯伯父,未必是善事。”
京城的事,都是四下皆传言,可此番冯家的婚事,乃是洛云侯作保,就算有一些闲言碎语,也不敢在面前说。
见到孟月云着急,冯太英心中一暖,微微一笑,总算是有了笑容,想起爹爹唉声叹气的面容,心中多有愧疚;
“姐姐说的是,是妹妹有些矫情了。”
随即眼睛一红,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