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人都看着松本清的动作,一头雾水。
森川翔太脸上的笑容有些僵。这是什么意思?眩耀?可樱传户的会员卡他也有,根本不是这个样子。他想开口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直觉告诉他,此刻最好保持沉默。
周围的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只有隔壁的喧闹声还在不知疲倦地传来。
一分钟。
就在高桥琉夏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
隔壁包厢那震耳欲聋的喧闹,声量突然降下来,又慢慢变成窃窃私语,最后彻底消失。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这一间包厢里,几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静。
死一样的静。
静到能听见伊藤莉子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森川翔太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想笑,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松本君,您这是……?”
包厢里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死死地钉在松本清身上。震惊,疑惑,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要知道,这里是樱传户。
能在银座这种地方,经营一家占地不菲,且只接受预约的顶级料亭,本身就是一张无形的名片。来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讲究的是一个私密和体面。
隔壁包厢那群中年男人敢那么喧哗吵闹,甚至拍桌子唱和歌,本身就说明了他们的底气。这种人,要么是某家大企业的高管,要么就是和政界有些牵扯的人物,是最难缠、最不能得罪的客人。
而料亭的规矩,就是不得罪任何一位客人。
让店家去要求这样一群人“安静点”,无异于自寻死路。轻则被当场羞辱,重则第二天就得关门大吉。
可现在,就因为一张小小的黑色卡片,前后不过一分钟,隔壁就一下子静下来了。
这不是钱能办到的事。
松本清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肥美的金枪鱼大腹,在酱油里轻轻一点,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看着森川翔太的眼神,他只是浅笑了一下,“森川君,你已经吃饱了么?”
回程的车上,平稳行驶的丰田世纪隔绝了银座夜晚的喧嚣。
到车子驶离了最繁华的地段,周遭的光线暗淡下来,黑神爱子忽然开口,“你看,我没说错吧。”
松本清靠在柔软的真皮椅背上,闭着眼睛,象是已经睡着了。
“什么?”
“虚伪。”黑神爱子转过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动人,“刚才饭桌上的每一个人。”
“这不叫虚伪,这叫积极向上。”松本清慢悠悠地补充道:“他们都是很有活力的年轻人,为了更好的生活在努力奋斗,值得鼓励。”
这些从名校附属中学一路直升东京顶尖大学的孩子,基本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说白了,有钱人只跟有钱人玩,圈子就这么一层套一层。你别看他们在学校里好象都在一个校园,但人家吃饭、聚会、实习、找工作,全靠内部推荐、家长介绍、校友牵线。
一开口就是英文讨论课题,习惯了周末去轻井泽别墅放松,习惯了谈吐间不经意提到“我家那栋楼”或者“我爸的会所”。对他们来说,这种生活不是眩耀,而是日常。时间一长,他们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有多 privileged(优渥)。因为他们看到的世界,本来就是被筛选过的——同类自动靠近,不同类自然就被挡在外面。
所以,没什么虚伪不虚伪的,那对于他们本身就是现实。
黑神爱子盯着他,似乎想从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她突然问道,“你今晚去那里,包括这一整天的事情,都是和铃木一花有关吧?”
松本清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似乎在假寐。他没睁眼,也没回答。
不过,黑神爱子能看出来这一点倒是出乎她的预料。
“你别装睡。”黑神爱子侧过身,紧紧盯着他,“你到底在查什么?不告诉我,我就不帮你了。”
松本清连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然后呢?你要干什么?”
黑神爱子的心猛地一沉。
她刚才的话,仅仅只是一个试探,松本清的话,相当于验证了她的想法。
“她……她真的出事了?”黑神爱子的声音有些发紧,“她怎么了?”
松本清终于睁开了眼。
车内昏暗,他的眼神却清亮得吓人,象两点寒星,刚才因醉酒产生的舵红和那种微醺的神态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她,嘴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想了想,就说,“死了。”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情绪,黑神爱子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死……死了?”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干涩得象是砂纸在摩擦,“怎么……怎么死的?在哪儿?谁干的?”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毫无逻辑,只剩下混乱和惊恐。
松本清重新闭上眼,“放心,我会把事情查清楚的。”
“你查清楚?你有什么目的?松本,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这里面有什么鬼,你上次还让我离她远点,你只想利用我,又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放心?”
松本清不说话了。
黑神爱子忍受不了他的这种沉着和冷静,又问,“你说话啊!他们是不是杀了人?是佐藤大和?还是中村悠人?你……”
“你能干什么?”
松本清冷不丁地打断了她,声音不大,“除了在这里大喊大叫,你还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就闭上嘴。”
黑神爱子被这句话噎得死死的,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能做什么?
她什么也做不了。
半晌,她咬着牙说:“我要报警!”
松本清这次连嘲讽都懒得嘲讽,只是陈述事实:“警察会立案,但什么都查不到,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最后只会定性为失足或者自杀,然后结案,想报的话随便你。”
黑神爱子没有说话,丰田世纪平稳地停在黑神爱子公寓楼下,司机熄了火,车内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松本清没有催促,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仿佛真的睡着了。
黑神爱子一动不动,目光空洞地望着车窗外的路灯光晕。
直到司机都有些坐立不安,轻咳了一声。
黑神爱子才象是被惊醒,放在膝上的手攥紧了裙摆。
她没有开车门,而是转过头,看向身旁那个轮廓模糊的男人。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斗,在静谧的车厢里异常清淅。
松本清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象是在听什么无关紧要的笑话,“为什么?”
他问。
“或许你听了会觉得好笑,但我觉得……”黑神爱子深吸一口气,象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其实是个好人。”
松本清愣住了。
他还真有点想笑。
不过这就扯远了,松本清对他误会不误会自己倒没看法,只是...,他的确有个问题想问黑神爱子。
“铃木一花最开始和你去的那次,是和谁搭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