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大和的话音落下,公寓里陷入了某种粘稠的寂静。那句“公交车”的评价,象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却没能激起预想中的涟漪,只是无声地沉了下去。松本清眼神中的光芒黯淡了,闪铄不定,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黑色,他没有再说话。之前那副游刃有馀、带着浅笑的表情,此刻正一点点剥离,露出底下冷峻的、毫无温度的五官,他一言不发,从沙发上站起身,昂贵的西装面料没有发出一丝褶皱的声响,他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佐藤大和。
松本清一个人,静静地喝着酒,姿态孤绝。
空气中的气氛发生改变了,佐藤大和感觉到了,他坐直了身体,手中的杯子不再晃动。
“松本君?”佐藤大和试探着开口,他审视着松本清的背影,“我……说错什么了吗?”
松本清没有转身。
“没有,你说的都是实话。”他的声音平直,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那。“
佐藤大和的话被松本清打断,”佐藤君,问你个问题。“松本清转过头,“你最近,联系过铃木一花吗?”
佐藤大和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松本清的问题,而是眯起了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嘲弄和散漫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审视和警剔。
“你是铃木一花的什么人?”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松本清终于完全转过身,他平静地注视着佐藤大和。
“我是在帮你,佐藤君。”
“我本来可以不问这个问题。”
这句话里藏着太多未竟之意,象水面下的暗流,危险而不可捉摸。
佐藤大和感受到了那股压力,但他不是会被轻易拿捏的人。他嗤笑一声,试图用自己惯常的态度击碎这股压迫感,但笑声有些发干。
“你在说什么呢?松本君,我完全听不懂。”他靠回沙发背,双臂环抱在胸前,摆出一个防御的姿态。“我和那个女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很久没有联系过,她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
他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象是在给自己下一道结论。
松本清看着他,几秒钟后,他的嘴角忽然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浅的笑,却看得佐藤大和心底莫名一寒。
松本清没有再与他争辩,他放下酒杯,转身走向公寓的门,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被打开了。
有栖院未央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她走了进来,脚步声很轻,高级公寓的羊毛地毯吸走了绝大部分声响。
佐藤大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审视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她看起来很年轻,或许和自己年纪相仿,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连衣裙,衬得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她的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带着种天生的文艺与清冷的感觉,如果是在街上遇到的话,佐藤大和一定会上前搭讪,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然而,在现在这个场合遇到,佐藤大和只觉得诡异。
他完全不认识眼前的女孩。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看向松本清,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松本君,这是怎么回事?”
松本清没有理会他,只是侧过身,对着走进来的少女说。
“有栖院小姐。”他的声音恢复了某种程度的平静,“你可以问你想问的问题了。”
有栖院未央点了点头,她径直走向佐藤大和,停在他面前,她的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专注,让佐藤大和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他从未被一个女性用这样的眼神看过,那里面没有爱慕,没有好奇,没有厌恶,什么都没有,象是一种纯粹的、非人的凝视。
“铃木一花已经死了。”
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丝毫波澜。
佐藤大和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固了。
随即,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在他眼中炸开。
有震惊,有无法置信,还有一丝一闪而逝的悲哀,但这一切情绪都迅速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几乎是立刻挺直了背,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
“这一切都和我没关系!我刚才已经和松本君说过了,我很早就和她分手了,最近这段时间也压根没有见过她。”
他的辩解脱口而出,是一种纯粹的本能反应。
有栖院未央看着他,似乎对他的激烈反应毫不在意。“当然和你没关系。”她平静地陈述。“铃木一花是自杀的。”
她停顿了一下,随后问道,“我只是想问……你想见她么?”
佐藤大和彻底愣住了。
诡异,无法形容的诡异感攫住了他。这个女人在说什么胡话?见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他猛地转向松本清,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气。
“她要做什么?松本!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你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松本清只是站在一旁,双手插在口袋里,沉默地观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听到佐藤大和的指责,他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有栖院未央没有等到佐藤大和的答案,于是她缓缓地张开了她的嘴。
起初,那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少女的樱唇微微开启,仿佛要说些什么。但佐藤大和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开启的弧度并没有停止。她的嘴角象是被无形的手指勾住,向着耳根的方向持续拉伸、延展。皮肤被拉扯到一种可怕的薄度,佐藤大和甚至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紧接着,他听到了某种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象是潮湿的布匹被用力撕开,那是她嘴角皮肤与肌肉纤维不堪重负、寸寸断裂的声音。她的下颌骨发出一声清淅的“咔”响,那是关节脱臼的声音,随后整个下巴便无力地向下坠去,软塌塌地垂挂在胸前。此刻,她脸部的下半部分已经不能称之为“嘴”,而是一个不成比例的、巨大而漆黑的洞穴,那洞穴里没有舌头,没有牙齿,只有一片能吞噬所有光线的、粘稠的黑暗。
而自始至终,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都平静地注视着佐藤大和,仿佛这具正在分崩离析的躯体与她毫无关系。佐藤大和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他想后退,身体却僵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声音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擒住了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
一种干呕的声音从那个洞穴深处传来,象是喉管里卡着什么巨大的、湿滑的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