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
提米歪着头,重复着这个对他来说还有些抽象的词,小脸上写满了不解。
“责任……是什么呀?”
他无法理解,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怎么会比流血和疼痛还让人难过。
杜拉夫看着提米那纯真无邪、充满困惑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悲哀。
晚风吹过,带着夜的寒意,卷起桥面上的几片落叶,也吹动了杜拉夫散乱的头发。
他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从提米困惑的小脸上移开,茫然地望向蒙德城外那片逐渐被暮色吞噬的、模糊的旷野。
那里有清泉镇的方向,有低语森林的阴影,有风起地摇曳的大树,也有鹰翔海滩寂寞的浪涛……他的女儿,此刻可能就在那片广袤而未知的某处。
“责任……”
杜拉夫终于再次开口,他不再试图挤出笑容,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痛苦而僵硬地牵动着。
“责任……不是一样东西,提米。”
他极其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用孩子或许能听懂的方式,去触碰这个对他而言已然鲜血淋漓的概念。
“它……看不见,也摸不着。”
杜拉夫抬起那只没有受伤、却同样沾满污渍的手,无力地指了指自已的胸口,那个位置,心脏正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
“它在这里……是一种……感觉。
一种……当你答应了别人一件事,就一定要想办法做到的感觉。
一种……当你明明应该去保护一个人,却因为自已的糊涂和懒惰……
而让她陷入危险时,心里那种……像被火烧、被针扎一样难受的感觉。”
他的目光空洞,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暮色,看到了过去无数个自已烂醉如泥、对女儿关切视而不见的夜晚。
“我把……一个非常重要、非常珍贵的人……给弄丢了。”
杜拉夫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坦率。
“不是因为我不小心,而是因为……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忘记了要好好看着她、护着她,我忘了自已答应过……”
“现在……”
杜拉夫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力度。
“‘责任’就是……我必须把她找回来。无论她在哪里,无论要花多长时间,无论……前面的路有多难走”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坚定,尽管那坚定听起来如此脆弱,仿佛一触即碎。
“‘责任’就是……哪怕我的腿断了,爬,也要爬着去找。哪怕我的手废了,用牙咬,也要咬着石头往前挪。
‘责任’就是……在我找到她,确认她平安无事,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之前……我,杜拉夫,没有资格倒下,没有资格……再碰一滴酒。”
他说到最后,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近乎发誓般的决绝。这不是说给提米听的,更象是说给他自已听的。
“把她找回来……”
杜拉夫喃喃地重复着。
“这就是我现在的责任,唯一……剩下的责任。”
他看向提米,眼神复杂。
“你明白吗,提米?叔叔弄丢的,不是一件东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我的女儿。把她找回来,就是我现在……必须用命去完成的‘责任’。”
提米仰着小脸,认真地听着。
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杜拉夫话语中所有的沉重和复杂情感,但他能清淅地感受到杜拉夫叔叔身上散发出的悲哀与决心。
“所以……”
提米眨了眨大眼睛,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
“责任就是……就象我答应了要每天喂鸽子,就一定要来喂?就象我答应了葛瑞丝姐姐要乖乖的,就不能调皮?
就象……就象杜拉夫叔叔你答应了要帮我寄信给爸爸,就一定会想办法寄到,对吗?”
孩子的理解总是直接而简单,他将抽象的概念与自已熟悉的具体承诺联系了起来。
杜拉夫听着提米稚嫩的类比,心中百感交集。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冰冷的空气和刚刚立下的决心吸入肺腑,融入血液。
他低头,看着自已那只被简单缠绕几块布匹过、依旧隐隐作痛的手,又看了看另一只手中紧握的、属于提米的信件。
这两样东西,此刻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掌心。
“提米。”
杜拉夫的声音稳定了一些,尽管依旧沙哑。
“天快黑透了,外面冷,你该回去了,葛瑞丝修女一定在担心你。”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那封信上,眼神复杂难明:
“这封信……叔叔会……好好保管,等你爸爸……不那么忙的时候,叔叔一定……想办法交给他。”
杜拉夫之前撒了一个谎,一个他必须继续撒下去的谎,所以,他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填补这个谎。
提米看着杜拉夫叔叔似乎比刚才平静了一些,虽然还是很难过的样子,但好象……有了一个明确要去做的事情。
“哦……那……温纳图万拉夫叔叔,你去找迪奥娜姐姐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哦!你的手也要记得让芭芭拉姐姐再看看!”
“恩。叔叔会小心的。谢谢……谢谢你,提米。”
说完,他不再尤豫。
他小心翼翼地将提米的信件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然后,他弯下腰,捡起被丢在一旁、沾满尘土的猎弓和箭袋,动作迟缓却坚定地将它们背在肩上。
——
清泉镇。
杜拉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跄着回到清泉镇那间熟悉又冰冷的屋子的。
身体上的伤痛早已麻木,但陈锦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却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你对她这个人,根本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他一遍遍咀嚼着这个词,苦涩的味道从舌根蔓延到全身。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女儿喜欢吃什么?害怕什么?梦想是什么?他连她最可能去哪里散心都不知道。
所以啊
所以啊,那是作为父亲亏欠的啊!
杜拉夫眼神不由得恍惚,他好象,好象忘记了很多事情了
太久了,太久了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但空气里带着雪线附近特有的清寒。
一片雪山山麓、背风的山坳里,稀疏地长着些耐寒的植被。
一个有着温柔笑容、发色和迪奥娜一样的女人,正弯着腰,小心翼翼地采摘着石缝间一丛丛叶片厚实、散发着独特清香的薄荷。
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只有膝盖高、扎着两个小揪揪、踮着脚尖、努力学着母亲样子、用肉乎乎的小手去够薄荷叶的小小身影
——
ps:迪奥娜的母亲没有任何设置,所以说很多剧情都是自己编的,不要套用原剧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