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绍被张绣打落马下,鼻青脸肿,肋下剧痛,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哪里还敢有半分叫嚣?
周仓眼见兄弟被揍得如此凄惨,张绣勇不可挡,身后五百铁骑杀气腾腾,自己这边虽有两千多人,却多是面黄肌瘦、装备破烂的乌合之众,真打起来,恐怕不够对方一个冲锋的。
周仓是有些耿直,但不是傻,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当即扔了兵器,干脆利落地投降了。
张绣见大局已定,留下一半人马原地保护董昭,自己则带着另外一半精锐,押解着这群已经放下武器的散兵游勇,浩浩荡荡地上山去接收山寨的物资和人员。
到了山寨那简陋的厅前,张绣勒马站定,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面前这群惶惶不安、面有菜色的前土匪们。
他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寒冰,带着沙场宿将特有的煞气:“尔等听着!本侯爷今日率军前来,原本是打算将你们这些祸乱地方的贼寇尽数剿灭,一人提三四个脑袋,回去找曹使君领赏的!”
他话音一落,身边那些西凉骑兵非常配合地“唰”一声齐齐抽出了半截雪亮的环首刀,寒光映日,杀气弥漫开来。
土匪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不少人吓得面无人色,腿肚子直打颤,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首异处的下场。
就在这恐惧达到顶点的时刻,张绣话锋陡然一转,语气虽然依旧冷硬,却带上了一丝施舍的意味
“不过,本侯爷今天心情不错,看在你们大头领识相的份上,给你们两条路选!第一,想留下来,真心实意跟着曹使君干的,那就收起你们那套山贼习气,从今往后,就是府兵!到了洛阳,不仅让你们吃饱饭,还会按人头给你们分田地耕种!第二,不想当兵,还想回山里当野人的,现在就可以收拾你们的破烂,立刻滚蛋!老子绝不阻拦!”
这话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分田地?还能吃饱饭?
这两个条件对于这些挣扎在死亡在线、被迫落草的流民来说,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们当土匪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活下去吗?如今有一条能吃饱、有田种、还能当上正经官兵的路子摆在眼前,谁还愿意提心吊胆地当山贼,朝不保夕?
“俺愿意留下!”
“跟着曹使君干!”
“有田种,傻子才走呢!”
……
一时间,群情激动,欢呼声响彻山寨,之前的恐惧和不安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
不是谁一生下来就愿意当贼寇的,乱世之中,能有一条安稳的活路,就是他们最大的奢望。
山下,董昭亲手将曹昂交给他的那两方新鲜出炉、还带着刻刀痕迹的“折冲都尉”和“副都尉”印章,郑重其事地分别交给了周仓和搀扶起来的裴元绍。
“周都尉,裴副都尉,”董昭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既然二位已决意归顺朝廷,追随曹使君,往后便需谨守官身,这身上的草莽之气,须得慢慢收敛些才是。”
接着,他便开始描绘美好的未来,举的例子也极具诱惑力:“二位可知,那河内太守张杨、镇东将军段煨,他们的儿子为何能年纪轻轻便被陛下钦封为骑都尉?那便是曹使君爱才举贤,亲自上表为二位公子请的功!只需一句话而已!只要二位日后尽心竭力,忠心为曹使君办事,以曹使君赏罚分明、不吝封赏的性子,将来封侯拜相,光耀门楣,亦非不可能之事!”
周仓和裴元绍听得目定口呆。
封侯拜相?这种遥不可及的事情,他们平时连想都不敢想。
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能活下来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当官?还是这么大的官?两人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如同踩在云端。
董昭见火候差不多了,便问起二人过往。
周仓叹了口气,粗声粗气地讲述起来:“不瞒令君,俺原是冀州人,当年活不下去,跟着大贤良师张角闹黄巾。
后来…后来天公将军兵败身死,俺和元绍兄弟就带着一帮老弟兄,在河北各地流窜,干些…干些没本钱的买卖。
可那袁绍势大,容不下我们,屡次派兵围剿,实在待不下去了,前几年才逃到这嵩高山落脚。
这边…这边自从董卓祸害完,诸候们打来打去,也没个真正管事的人,俺们这才勉强站稳脚跟,好歹不用象在河北那样被袁绍往死里追杀了。”
董昭听完,了然地点点头,再次强调:“周都尉放心,那种提心吊胆、食不果腹的吊命日子,从今天起,一去不复返了!跟着曹使君,只要立下功劳,钱财、女人、官职,那是应有尽有!”
他这话说得直白,却恰恰说到了这些草莽汉子最内核的渴望上,听得周仓和裴元绍心头火热,虽然还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曹使君,但这份忠心,已然是初步创建了。
待到张绣将山上物资清点完毕,人员初步整编后,董昭与张绣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张绣大手一挥,下令道:“放火!把这贼窝给我烧了!”
刹那间,几处火头在山寨各处燃起,浓烟滚滚,很快便吞噬了那些简陋的窝棚和栅栏。
这把火,烧掉的是周仓、裴元绍等人的过去,也断绝了他们回头的心思。
所有缴获的粮食、财物,以及愿意跟随的两千馀人,被浩浩荡荡地带离了嵩高山,向着洛阳方向而去。
路上,周仓和裴元绍似乎想起了什么,凑到董昭马车旁,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荐一个人。
周仓指着队伍中一个看起来颇为醒目的年轻人说道:“董令君,这位是夏侯兰兄弟,别看他年纪轻,可是肚里有墨水的好秀才!我们能从冀州一路逃到这里,多亏了他出谋划策!”
董昭顺着指引看去,只见那青年约莫十八九岁年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甚至带着几分难得的清秀阴柔之气,与周围那些粗豪的汉子格格不入。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儒袍,虽然落魄,眼神却清澈而镇定。
董昭来了兴趣,招手让夏侯兰近前,随口考较了几个经义和实务问题。
没想到夏侯兰对答如流,引经据典颇有见地,对于钱粮、刑名等事务也十分熟络,显然是个真正读过书、且有几分见识的。
董昭心中暗喜,没想到这次招降还有意外收获。他脸上露出赞赏之色,对夏侯兰说道:“想不到山野之中,竟有你这等人才!好,待回到了洛阳,我定当向明府全力举荐,以你之才,至少可先任一方主簿,襄赞政务!”
夏侯兰闻言,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语气平静:“多谢令君赏识提拔,兰,定当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