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反目
琢磨了好一阵,技侦才反应过来,言队长又在瞎鸡巴扯:想找用氮气的冷库,压根不用闻。当初都是根据功能类型分开建的,用氮气的库全在那一片,资料上标的清清楚楚。
如果林思成真的靠闻,闻的肯定不是氮气,而是不同类型的氮气库需要的辅助气体。
这种库的使用成本极高,能用到的就三种:高价值农产品,高价值水产品,高价值医药及生物制剂。
不同的冷藏品,所需要的辅助气体各有不同:水果和菌类用乙烯,味甜,且有强烈的刺激性。药剂和生物制剂用臭氧。
但这两种气体对于ph值的影响很大,如果是用冷库的氮气发生器制氮,更或是里面储藏的本就是文物,那肯定不能用乙烯和臭氧,一闻就能闻出来。
乃至于,林思成靠的就不是闻,而是看。看冷库外的表显数据就可以:果蔬和水产品需常压,药剂需负压,文物则相反,需正压。
包括湿度、温度、含氧量,都有极大的差别。
再看监控:林思成可不就是先看库门上的表,然后再凑近门缝闻一闻?
琢磨了一下,女技侦瞪了言文镜一眼:一天到晚不着调,满嘴跑火车,怪不得总队领导不待见你?
言文镜浑然不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大屏幕,上面全是林思成所处位置周边的监控分屏。
用总队领导的话说:文物当然重要,越早找到越好。但前提条件,你得把人保护好。
他一个,顶你们一个支队
正暗暗念叨,手机嗡嗡的一震,言文镜瞄了一眼,神色一正。
“于队!”
“嗯!”于光应了一声,“你没出妖蛾子吧?”
言文镜愣了一下:“没!”
一听这个“没”,于光就知道,言文镜肯定动过念头,不过被林思成给劝了回来。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除非给他拴根链子。
于光叹了口气:“刚让分局查了查,王瑃交待手下去盯着的那三个地方,库虽然租的早,但东西是一周前才运进去的。不论是搬还是运,都雇的是库区的货运公司和装卸工”
言文镜秒懂:如果是文物,哪里敢雇外人?
十有八九,运进去的是全是仿品。既便有几件古玩,也是破铜烂铁。
声东击西,瞒天过海,这女人兵法用的挺溜啊?
暗暗转念,言文镜连声保证:“队长你放心,我保证听指挥,林老师说查哪,我就去哪,并随时向队里汇报!”
“知道就好,所以特意给你提个醒!”
回了一句,于光挂了电话。
一旁,孙连城正在翻文档,看他放下手机,孙副总队笑了笑:“这段时间,言文镜老实多了?”
他不是老实,他是吃了大亏,受了教训。
为什么让他一直跟着林思成?
如果言文镜不戴罪立功,别说当副队长,能不能穿这身皮都是个问题。
但效果可谓立竿见影:多了一个林思成,他带的这一组突然就跟脑袋上插了天线似的,灵的不能再灵。
可以这么说,案子侦办到这个阶段,进展这么快,效果这么显著,林思成要占一半的功劳。
但他不是警察,要这些功劳没用,最后就只能便宜言文镜。
占了这么大便宜,言文镜就算是头猪也知道:应该听谁的,应该怎么干。
于光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次还灵不灵?”
哪能用一次就灵一次,次次都灵?
孙连城刚想摇头,下巴都扬了起来,他又顿了一下:“不好说!”
就象刚开始,马山死活审不下来,就连于光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林思成靠着社会关系,摸到了任丹华这个关键人物。
之后案情陷入僵局,依旧是林思成另辟蹊径,把王瑃钓了出来。
特别是那个杨吉生(老汉),你说林思成运气好吧,但如果不是他专业,连这个人干嘛的都不知道。你说他专业吧,阴差阳错,鬼使神差的就和这个人碰到了一块?
这老汉级别虽然不高,但参与度极高,该他知道的不该他知道的他全知道。更关键的是,审的够快:当场抓,当场就让林思成给审了下来,还成功策反。
就是因为杨吉生配合,总队才查到了王瑃的底细,又查到她和马山背后的两个老板,以及为他们提供便利和保护的内鬼。
而这每一次,于光也罢,他也罢,包括总队长在内,开始的时候压根就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但结果,一次比一次的惊喜大。
用总队长的话说:这小孩有点邪门
“先找,能找到当然最好:快刀斩乱麻。万一找不到也不用着急:温水煮青蛙!”
于光深以为然,使劲点头。
量刑定罪,光抓到人远远不够,还得有足够的证据,并形成可以闭环的链条。
既然是盗墓,走私文物,文物自然成为重中之重。警队之所以没有急着抓人,而是进一步深入调查的同时查找文物,重点就在这里:
要形成证据链,更要避免这伙人狗急跳墙,玉石俱焚。
所以,既便缺人缺的让领导挠头,但总队还是尽量配合。就象这次:查个冷库而已,派出所联防队就能搞定,孙连城却派了一队刑警。
不但是刑警中的精锐,还是言文镜这个副支队长带队。所以,不是言文镜不受待见,恰恰相反,是领导给他机会。
当然,关键还在于他够听话:林思成怎么说,他就怎么干。
但凡换个人,既便最终会执行,但或多或少会质疑一下。上行下效,结果就会打好多个折扣。
更说不定,良机一纵即逝
正转念间,手机“嗡嗡”的一震,于光接了起来。
三两句说完,他当即汇报:“孙队,涂副支汇报,任丹华和于季瑶在一块,这会在潘家园。”
“咦,王瑃不是刻意把她们分开了吗,一个去了十八里店,一个去了亮马街?”
孙连城琢磨着,“估计是转过弯来了:想到王瑃把他们当探路的石头使?”
于光眼睛一亮:“会不会狗咬狗?”
“难!那个女人积威太深,逼不到万不得已,任丹华不敢造反让老涂先盯着,随机应变!”
孙连城摇了摇头,“顺便给林思成说一声,这小孩懂的套路多,看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于光点了点头。
林思成不止懂的套路多,脑子也活。
就盗墓,贩古董的这些弯弯绕,就没他不门儿清的。关键的是能举一反三,屡出奇招。
就他诈马山和审讯杨吉生的那两次,连一群专家都拍案叫绝。
暗暗转念,于光拿起了手机
天阴沉沉的,象是要下雪。
秋风萧瑟,卷起地砖缝里的碎叶,倏地飘起,又忽地散去。
卖拓片的老头裹着军大衣,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卖瓷器的小伙抱着热水袋,有一耷没一耷的回应着客人。
客人少了许多,生意也差了许多。
任丹华的手插着风衣的口袋,眉头紧锁。双眼象是两把刀,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店铺:复古的门脸,雅致的牌匾,如今却门窗紧闭,人去楼空。
几张白色的封条叉成十字,格外的刺眼。
金炉斋,应该算是大姐在明面上最大的生意了。出十件货,其中的六七件都要在这里打个转。
如果是生货就洗个澡,变成熟的。如果是熟货就再上上桌,抬抬身价。
但说封就封,关键的是,大姐一点儿都不意外,一点儿都不心疼。
说明,她早有预料,且早有安排。
货是什么时候运走的,不知道。
谁运的,是不是齐松,任丹华同样不知道。
任丹华觉得,自己离大姐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
再想想亮马街库里的那些破铜烂铁,任丹华的心脏直往下沉:明明是一堆破烂,大姐却告诉她,全是高级货?
大姐,你没想到吧:我确实不知道你在那儿有库,但于季川却知道。
再想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任丹华越想越不对劲。
表面上,大姐更信任自己,却一直让她抛头露面?
大部分的货都是己销的,大部分的钱都是自己收的,甚至于,大部分的账目都是她在管。
包括给手下人分钱,更包括跑关系捞人。
但为什么越接近内核的东西,自己反而知道的越少?
比如在哪里起的坑,在哪里收的货,赚的钱存到了哪里?甚至于到现在,她连大老板和二老板是谁,都没搞清楚?
遑论一直提供便利的那些关系
突然间,任丹华开了窍,心底直发寒:原来一直以来,大姐都拿自己当棋子,甚至是,用来挡灾的替罪羊?
任丹华回过头,于季瑶一脸惶急。
“别急,慢慢说!”
于季瑶缓了口气,声音有些颤:“店里的人全被抓了,包括老盛。会计也可能被抓了”
听到“会计”,任丹华的眼皮跳了一下:怪不得一向稳如泰山的大姐,突然就慌了?
盛庆丰被抓不奇怪,连店都被封了,肯定要把负责人带回去调查。
但会计,她压根就不来店里,每个月都是老盛把账送过去,她做完后老盛再拿过来。
老盛主动交待的?
不可能。
他很清楚:不张嘴,顶多一两周。交待了,就是一辈子。再说了,会计只是做账,压根什么都不知道,也从不过问
“会计是在哪抓的?”
“应该是家里,她侄子说,今天早上,手机打不通,电话也没人接。”
“问了没有,老盛多久没开张了?”
“问了,半个月。最后的一次,卖了一串白腊石念珠”
任丹华眯起了眼睛:如果只是会计,问题也不算大。因为做的本来就是假账,而且物账分离,老盛交过去的账目,上面记的全是正经东西。
不管真实东西是什么,是不是真卖过,有没有这回事,但账目的上名称、年代、来历、去向都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半个月了没开张,突然就抓人?
抓店老板,抓店员也就罢了,把压根就没来过店里的会计也抓了?
关键的是,除是老盛,店里的其他人压根就不知道会计住在哪。如果老盛没有交待,那警察是如何做到封店的同时,就抓到会计的?
任丹华心脏猛的一跳:除非,警察早就盯上了这里。不怪大姐像惊弓之鸟,怀疑警察是在针对她
咬了咬舌头,定了定神,任丹华捏着眉心:“这几天听过齐松的消息没有?”
“没有!”于季瑶摇着头:“表姐,他和我们就不是一条线!”
也对,齐松只负责下坑,起货,运货。
别人不知道,但自己很清楚:与之相比,运到金炉斋的那些,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问题是,那么多的货呢?
十八里店没有,亮马街也没有
任丹华猛呼了一口气,眯住了眼睛:“大姐可能要跑路!”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
一堆破烂,却郑重其事的让她们三兄妹来打探,还特意交待:不要靠近,远远的盯着就行?
这摆明是拿她和任丹华当诱饵,试探警察。
“她无情,别怪我们无义!”于季瑶咬住了牙,“姐,咱们先跑!”
任丹华“嗬”的一声:看你咬牙切齿,还以为你想把她给掀翻了。搞半天,是夹起尾巴先溜?
但随即,她又叹了口气:大姐什么手段,别人不清楚,自己和季瑶难道也不清楚?
兄妹三个再长十个脑子,然后绑一块,都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除了跑,好象就只剩跑了?
任丹华抱着手臂,双眼盯着鞋尖:“别急,你让我想想”
说着,她原地转起了圈。好一阵,任丹华抬起头来:“还记不记得,有一年,齐松忙不过来,大姐让你和你哥到大姐租的冷库拿氮气?”
于季瑶点头:“记得,就是去年春天,天特冷,我哥开的冷柜车过去的。大姐说那里建的跟迷宫似的,怕找不到,让我们市场门口等就行,齐松的弟弟会送出来。”
“但我们等半天,冻得打哆嗦,一直不见齐昊的人影,打电话也不接之后天都快黑了,才看到他的车。我哥要打电话,但我气的不行,没让他打,直接开车跟了进去。
去了后才知道,他泡了个女大学生,去给人家过生日,把大姐的事给忘了。大哥和他关系好,劝了我好久,我才没给大姐告状”
“你还记不记得那间库房?”
“记得”
刚回了一句,于季瑶突地反应过来:“大姐的货,藏在那里?”
“我只是猜:如果那里只存氮气,为什么不让你们进去?”
于季瑶愣住:“怪不得那天齐昊吓的脸都白了,怕我给大姐告状,差点跪下来?”
那就没跑了。
“你和你哥去,现在就去,偷偷的看一眼,看齐昊还在不在那里。”
于季瑶吓的一哆嗦:“表姐?”
任丹华苦笑一声:“我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和大姐做对,就是想证实一下”
齐昊才是大姐心腹中的心腹,齐松就这一个弟弟,爱乌及屋,大姐对他不是一般的喜欢。所以,齐昊如果在,那货肯定就在那里。大姐既便跑路,也要先把这些货处理好。
如果货还在,那她一时半会还跑不掉。继而,就证明既便有问题,应该不是很严重,不是没有转寰的馀地。
如果不在,那就说明货已经转走了,大姐说跑就能跑。所以,不跑等着给她背锅吗?
当然,也可能不在冷库,在其它地方。
“你们去冷库,我去十里桥!”
“表姐,你去那里做什么?”
“大姐在那里也有一个库,齐松只要不外出,就在那里守着。所以,如果大姐的货没有转出去,十里桥绝对比冷库更多。不过齐松和大姐都不知道,我也知道这个地方”
于季瑶瞅了瞅金炉斋的牌匾,愣了好一阵:“大姐一直都说,最贵的货,全在金炉斋!”
狡兔三窟,依大姐的性格,亲儿子都不会说实话。
何况是三颗棋子?
“走吧!”
任丹华摇摇头,转过身,但刚抬起脚,又转了回来,“把旧手机丢了,用新号。然后去时代广场(大型商场),从前门进去,换身衣服后从后门出”
“啊?”于季瑶悚然一惊,左顾右盼,“有警察跟着我们?”
“有可能!”任丹华点点头,“也更有可能,大姐派了人,在暗中盯着我们!”
于季瑶愣了一下,脸色煞白。
她终于知道,任丹华要干什么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要跑路,晚跑不如早跑。
但万一呢?
万一老板猜错了,大姐也猜错了,压根什么事情都没有呢?
“既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也没必要回来了!”任丹华叹了口气,“我今天才知道,大姐一直在把我们当工具用!”
于季瑶老早就知道,比任丹华知道的早的早。
但一想起大姐的手段和风格,她双腿就发软。
“如果如果大姐报复怎么办?”
“放心,不会!”任丹华摇摇头,“鱼死网破,对谁都不好”
于季瑶的脸色更白。
只有她知道:表姐给大姐销了那么多的货,每一笔的账都记得清清楚楚。
包括捞的每一个人,送出去的每一笔钱
现在她才明白:表姐为什么要留一手。也终于明白,既然都要分道扬镳了,表姐为什么还要确认,大姐最值钱的那批货藏在哪?
这是要明着告诉大姐:你既便想灭口,也等风声过去再说。不然,我就举报。
要死大家一起死
她哆嗦着嘴唇,上下牙磕磕绊绊:“表姐”
“是不是觉得我太狠?”
任丹华悠悠一叹,“我再狠,至少没有把你当枪使!至少,你爸是我舅舅,我妈是你姑姑而我和她,只是因为老家在一个村而已。而你们和她,更没有任何的关系”
“要不要走,随你。要不要向大姐告密,也随你”
说完,任丹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过了身。
于季瑶想说什么,但舌头在嘴里窝成了一团,吐不出一句囫囵话。
她想拉住任丹华,但手僵在半空,硬是伸不出去。
正不知所措,天人交战,任丹华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想想那个科长,想想那个大学老师,再想想你陪过的那些客户”
于季瑶的心脏突的一僵。
谁愿意一辈子都活在臭水沟里,一直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哪个女人不梦想相夫教子,安安稳稳的生活?
但大姐从来不给她机会,只要有一丝苗头,就会掐死在萌芽之前。从头到尾,大姐只把她当做连络客户,供那些年龄比她爸还大的老男人发泄的工具。
是,大姐给了她很多钱,但她要的不仅仅是钱
再算一算,她今年都二十五了。
霎时,于季瑶咬了咬牙,快步的追了上去:“表姐,我给我哥打电话”
“你哥反应迟盹,把人都想的太美好,你别直接说”
“表姐,我知道”
“机灵点,多留个心眼,我们很可能早就被警察盯上了大姐虽然心狠,但嗅觉很灵,从来没有判断错过”
于季瑶用力点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