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奇低头瞥了一眼腕上的潜水计算机——23:47。

距离预定的“00:10”到达c1水泥塞，只剩二十多分钟。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只被绑得跟木乃伊一样的简易拖篮——铝合金框架上，捆着电动钻机、电池盒、几包防水处理的小当量炸药，还有备用气瓶。

篮子被网兜牢牢罩住，晃动时偶尔撞在岩壁上，发出“哐啷”的闷响。

这玩意儿在岸上看着不算夸张，真到了水下，拖着它穿洞，感觉就象在背着一个工地下潜。

“走。”耳机里传来老丁简短而低沉的一声。

杨奇回了个“ok”的手势，深吸一口气，向前游去，拖篮象一只笨重的乌龟，被他硬生生拽着往前挪。

他们重返那条已经走过两遍的“老路”。

第二道闸门、塌陷的水渠、三岔路口，狭缝…所有地形杨奇已经烂熟于胸。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还拖着一个篮子，原本难度不算高的路线，变得棘手起来。

本来一个可以轻松滑过去的小斜面，现在拖篮顺着坡滑到一半，就不动了。

杨奇停下，回身去扶，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单手拽上来。他索性从后面一脚踩在拖篮框架上，另一脚顶在石头上，硬生生把那玩意儿“顶”了上来。

铝合金框架在岩石上磨出刺耳的摩擦声，听得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沉月在后面，手里抓着水下白板。她没有多说话，只是在白板上写了几个极简的符号：

简单明了的信息。

杨奇回头看了一眼白板，比了个大拇指。

然后是缝隙，曾经差点把杨奇和沉月困在里面。这一次，难度翻倍——他们不光要把人挤过去，还得把拖篮一块儿拖过去。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流程，先人后货，他们把装备拆散，拖篮折叠，一趟趟把东西运过去。

杨奇钻在最前头，一边顺着主线往前摸，一边不断调整身体姿态。有些地方不得不完全侧身，让钢瓶和岩壁几乎贴成一条线，腰上的装备在岩缝里刮出“咯吱咯吱”的闷响。

他过去后，在稍微宽点的位置把自己“塞”进一个凹陷里，腾出双手，把主线拉直，等后两人。

老丁紧随其后，钻机和炸药包先用小绳子吊着，递到杨奇这边；空着的框架最后再“折叠”着挤过来，几乎是用挤牙膏的方式，从岩缝里慢慢“挤”出去。

杨奇吐着泡泡，一边接东西，一边忍不住在心里骂娘：“这活儿哪象是潜水。”

好在三个人配合默契，沉默无声地把这一套流程做完。等最后一件东西被扯出来，三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同时在水下长出了口气，顿时一阵气泡从水中升起。

沉月立刻在白板上写下：

“赶得上。”她在耳机里短短说了一句。

杨奇“恩”了一声，没有多废话。

突然，一阵从上方传来的震动，顺着岩体一路传导下来。

紧接着——

“砰——”

一记迟到的闷响，象是在他们头顶狠狠捶了一拳。

水体轻微一抖，头灯光柱里漂浮着的细小泥点，跟着一同颤了一下。

周立的打桩机开工了。

倒计时正式开始。

好在后边的路有惊无险，他们终于逼近了要进行水下作业的地方。

又是一声“砰——”，比刚才略近一点，震得岩壁轻微发颤。

沉月在白板上写：【00:08】【近d点】。

杨奇心里默数了一下：“还有两分钟到c1水泥塞子，刚好。”

但就在这时，他的眼角瞥见了什么。

那是一块凸出的岩角。

上一次路过这里的时候，这块岩角上复盖着一层细腻的泥皮，灯光扫过去，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块暗影。

而这一次，在他头灯掠过的一瞬间，那截岩角竟然反射出一圈不自然的“亮”。

就象有人用什么东西，把最外层的泥皮“擦”掉了，只露出里面偏白的石质。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心里“咯噔”一下。

“还有人来过？”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逝。

杨奇伸手在耳机边点了点，压低声音道：“那块石头的泥好象被人蹭掉了？”

他把头灯光圈故意在那块岩角上多停留了一秒。

沉月停在后面，皱着眉头在白板上写了一行字：【上次上面有泥。】

老丁顺着光柱看过去，沉默了几秒，低声道：“没准是你上次蹭的。”

时间不多，三人也没有过多纠结，继续前进。

越靠近外墙，异常的痕迹就越多。

水底的碎石缝隙里，卡着一片破碎的蓝色工业手套残片，边缘参差不齐，表面还有明显的摩擦痕迹。材质和他们用的黑色丁腈手套完全不同。

“看见没？”杨奇侧头，对着老丁的方向轻声道。

老丁游过来，伸手接了一把，在手里捏了捏，嗯了一声：“不是我们的。”

杨奇看着那片手套，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这里还有别人来过。”

在接近d点那圈人工外墙时，第三处异常紧跟着出现。

外墙边缘，那道原本被淤泥糊住的混凝土轮廓，被人粗暴地“刷”开了一圈，上面残留着一片一片和周围颜色完全不同的灰白色水泥痕迹。

那圈痕迹直直延伸到他们的目标——c1所在的那一面墙上。

沉月在白板上写下：【有别人来过。】

杨奇心里骂了一句：“这是什么鬼？这里居然能碰上同行？”

“砰——”

闷响从头顶连续传来，震得岩壁轻轻发抖，象是对他们的提醒。

水下作业时间到了。

他们一刻不停地扑到了c1那块塞子前。

那块巨大的混凝土塞子，牢牢卡在人工外墙的洞口。

上次零号试验，他们只在塞子边缘打了一个试验孔，就已经累得半死。

这一次，他们是来动真格的。

老丁先伸手在塞子边缘摸了一圈，借着灯光，飞快地画出三个预定钻孔点位——都在靠近边缘、略微错位的位置。

沉月在白板上写：【00:16】【作业开始】【超时6！】。

后面加了个小小的感叹号。

打桩机那边的时刻表是死的，他们这边一开始就慢了——意味着留给他们打孔、装药的时间比规划里又少了一些。

“开始。”老丁的声音平静而干脆。

他把钻机搬到位，自己贴着水泥塞子，双手握住机身，把钻头正对准第一个孔位。

杨奇游到他身后，双手抵住钻机尾部，把整个人的体重压上去。

沉月退到稍远些的位置，捏着白板，盯着潜水计算机。

“砰——”

头顶又是连续的闷响，紧接着——

“嗡——！”

电动钻机在水下发出刺耳的一声啸叫，钻头顶在水泥塞子上，带着整个水体一块震动起来。